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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深玄原還有些陰陽怪氣的話語,大多又都咽了回去,諸野倒還在看著他,顯是覺得自己已解釋清了所有事,謝深玄應當該要接受了,正因如此,到了最後,謝深玄也只是略帶些怒意,憤憤憋出了一句話,道:「就……就算你身手好,平日也該多注意一些。」
諸野點頭應答:「是。」
謝深玄又恢復了一些往日平靜的語氣:「諸大人,您方才說的那句話,實在不對勁極了。」
諸野擺出一副知錯要改的態度來:「哪句話?」
「您說此事之中,無人涉險。」謝深玄低聲說道,「我知您是在憂心下屬受傷,可您只身前往那地方,便也是在涉險,您若是受傷了,難免也要令人……令您的下屬擔憂。」
他扭過後半句話語,將自己的掛念與憂心藏在含糊蓋過的隻言片語中,他很擔心諸野會因此受傷,可諸野卻好似不以為意,他不知這念想究竟要如何才能傳到諸野心中,他只能垂下眼眸,盯緊自己正握著象牙筷的那隻手。
他一向覺得自己極擅言辭,同他人爭吵時,幾乎不必過多思索,那話語便能一句接一句自腦中冒出來,可這只在與他人爭論時方有作用,若不是與人吵架,他這伶牙俐齒好似忽而便失了效力,再難派上用場,連幾句再簡單不過的關切之語,想要自他口中說出來,都好似有登天之難。
他只能小心翼翼,拐彎抹角。
「諸大人,您可還記得畫舫之事?」謝深玄低聲詢問,「那日之後,我連著做了三四日噩夢,夢中均是血腥。」
諸野沒想到謝深玄會突然提起那日畫舫遇刺,他解釋道:「那日是我安排不周,以至唐練他們來得太晚了一些。」
謝深玄:「您……與我相識多年,應當清楚,我天生懼怕血腥。」
諸野向謝深玄承諾:「不會再有下次了。」
謝深玄卻搖了搖頭。
「我並非此意。」謝深玄以極低的聲音說,「我只是不希望……你再同那日一般……」
而後幾字言語,他的音調低得近乎輕喃耳語,具體話語,諸野並沒有聽清,可就算如此,僅有這幾句隻言片語,便已足以令諸野有些發怔,恨不得立即點頭答應:「放心,我絕不會輕易以身涉險。」
他稍稍一頓,再補上一句:「若是非要涉入險境,我也一定會以自身安危為先。」
謝深玄已攥緊了手中的象牙筷,將目光轉向了屋中的另一處地方,仿佛方才與諸野說話的人不是他一般,只當未曾聽見諸野對他的許諾,如此沉默過了片刻,謝深玄恢復了平日說話的語調,只是話語略顯急促:「伍大人讓我代他邀你去東湖踏青。」
諸野一怔:「伍正年?邀我踏青?」
謝深玄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這句話很有歧義,說得倒像是伍正年私下想邀諸野二人一道外出同游似的,他急忙清了清嗓子,為此解釋:「是太學要去踏青,太學歷年來都有踏青的傳統,您如今也算是太學的先生,伍兄想要邀您一道前往——」
諸野回應簡略:「你去嗎?」
謝深玄一怔:「既然所有先生都需前往……」
諸野:「好,我去。」
謝深玄怎麼也沒想到諸野會答應得如此輕易,他片刻方才回神,恍惚點了點頭,再想起他應當同諸野問詢的下一件事,便又道:「還有個學生……陸停暉他不會同洛志極一般有什麼奇怪癖好吧?」
諸野搖頭:「沒有。」
謝深玄:「那他休假之時總是外出……又是為了何事?」
「他家中貧寒,在京中難以度日。」諸野平靜說道,「不過是借著太學內休息的日子外出,謀些家用。」
謝深玄有些驚訝:「他不會是出去做短工了吧?」
諸野:「是。」
謝深玄:「我看他身體那麼差……」
諸野:「吃得又素又少,每日還要抽時間去打短工,無論什麼人的身體都扛不住。」
謝深玄又一怔:「每日?」
諸野:「太學放課之後,他都會去。」
謝深玄:「……」
諸野依舊顯得很平靜,好似只是在陳述事實,道:「他吃住不在太學,不過是因為平日做工的地方包了他的食宿罷了。」
謝深玄沉默片刻,蹙眉詢問:「若我不曾記錯,太學內對寒門學子,本該是有所貼補的。」
「的確有。」諸野說道,「可這一點微薄的貼補,對大多數學生而言,顯然都不怎麼夠用。」
此事他顯然也特意調查過,癸等學齋內那幾名學生的收支他了如指掌,裴麟與趙玉光自不用多說,他們家中便負擔得起在太學就讀時的一切費用,帕拉有他的母國為此擔負,葉黛霜家中經商,對這幾人而言,太學的開銷自不在話下,他們根本不必為此發愁。
除他幾人外,柳辭宇雖然是尋常布衣,家中卻也算不得太過貧寒,林蒲則是地方舉薦入京,鄉邑為她擔負了一部分日常開銷,洛志極的收入來源便有些複雜了,各大教派發放給信眾的好處時總少不了他,他又不知怎地能與京中不少名流有所來往,他們三人平日手頭雖是拮据了一些,可只需稍加節省,吃穿用度倒絕不會有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