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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深玄微微一頓,頗有些驚訝抬眼。
什麼,難道不是看他礙眼,想得幾日清淨,這才將他從朝中趕走的嗎?
「年初之事,朕令諸野去查過。」晉衛延無奈說道,「同你去年歲末時遞的那摺子有關聯。」
他說完這句話,謝深玄果真微微坐直了身體,斂容正色看向晉衛延。
去年歲末,謝深玄上疏彈劾嚴端林嚴太師諸多罪端。
這摺子一上便在朝中引起了軒然大波,謝深玄平日雖也四處罵人,寫過不少與嚴家人有關的摺子,可那大多只是小打小鬧,從未有這一回嚴重。可這摺子遞交到皇帝手中,便沒了結果,再過數日,諸野親自將摺子送回了都察院來,還帶回了皇上的口諭,讓謝深玄收斂一些,莫要再胡惹事端。
而後便是正月初一,謝深玄往報國寺祈福時遇見了喬作山匪的刺客,若照晉衛延所言,那山中的刺客與這摺子有關聯,豈不是就是在說——
想殺他的人,是嚴端林。
謝深玄想再將此事問得清楚一些,可他抬首,先蹙眉將目光往諸野身上一瞥,又將話語咽了回去,晉衛延似乎早料到他會有如此反應,他只是笑一笑,像是覺得謝深玄的反應有些傻氣,又將話題繞回到太學之上,說:「如今你已在太學,便不必再繼續擔心此事了。」
謝深玄沉默垂下眼睫,不知是否應當同意晉衛延所言,真的將此事翻篇。
晉衛延又道:「至於你這幾名學生的情況,朕都讓諸野調查過,你若想知道什麼,問他便是。」
謝深玄:「……」
謝深玄打了個哆嗦。
問諸野?他敢去問諸野嗎?
他這麼年輕,他暫時還不想死。
「太學內若有何緊要之事,也尋他便是。」晉衛延又道,「你放心,玄影衛內,都是朕的心腹。」
謝深玄:「……」
「至於令你去太學,除了希望你暫避鋒芒之外,還有一件事。」晉衛延斂容正色,像是與謝深玄胡扯一通後,終於打算提起正事,「你今日去太學,應當已覺察出些異樣了吧。」
謝深玄:「……」
晉衛延:「既是如此,朕也不必多——」
謝深玄:「……異樣?」
晉衛延:「……」
謝深玄:「我就去了個半個時辰,一半時間都在走路,能看出啥啊?」
晉衛延:「……」
謝深玄小聲嘟囔:「呸,說話說一半。」
晉衛延:「……」
謝深玄的聲音更小了一些:「討厭謎語人。」
晉衛延嘴角一抽,頭上已經消失的那行想要砍了謝深玄的大字噌地又出現了,驚得謝深玄立即閉嘴,全當方才無事發生。
晉衛延咬牙:「你回去,朕不想多說了。」
謝深玄乖巧點頭。
他未曾出口,卻忍不住在心中腹誹。
嘖嘖,皇上氣量太小,不如先帝能挨罵,皇上不行。
不過也好,他下一封摺子的主題,這不就有了嗎。
晉衛延又恨恨補上一句:「回去讓諸野同你談。」
謝深玄:「……皇上,這就不了吧!」
他才不要和諸野私下會面!
晉衛延已下定了決心,朝謝深玄揮了揮手,令謝深玄離開,可他看謝深玄垂頭喪氣朝外走了幾步,心中卻還不覺得暢快,忍不了再壓著憤恨補上一句:「謝卿,你可莫要忘了朕的口諭。」
謝深玄:「……」
謝深玄終於想起了今日去太學時,伍正年一開始便同他說過的那些話。
若這癸等學齋中有人過不了年終之試,他便不必歸朝了。
謝深玄想了想自己今日所見的那幾名學生,以及伍正年所說的學制改革。
就是想玩他對吧?
這狗皇帝!
-
謝深玄帶著滿腹心事,自御書房內告退離開。
諸野仍站在書案之後,目光卻隨著謝深玄出了御書房,過了片刻,才猛地收回來,同皇上一揖,還來不及開口,晉衛延已擺了擺手,道:「去吧去吧,你還在病休,去哪兒不必和朕匯報。」
諸野卻顯得有些遲疑,道:「太學之事……」
晉衛延:「你同他說便好。」
諸野:「是……」
他垂下眼睫,隱約覺得晉衛延的安排並不妥當,他看得出如今的謝深玄很害怕他,依謝深玄的性子,他覺得謝深玄寧可將此事憋死在心裡,也絕不會來問他,可若他再不去追,謝深玄大概就真要一溜小跑逃離紫禁城了。
諸野匆匆離去,晉衛延看著他的背影,又嘆一口氣,只覺自己額角抽痛,至少短時間內,他不想再看見謝深玄了。
晉衛延低下頭,再看看桌上的那幾幅字,越看越覺得奇怪。
這本該是他對謝深玄的敲打,其中蘊含了教導謝深玄做人的無限深意,怎麼如今看來……倒像是在教育他自己,面對謝深玄時,能忍則忍,以和為貴。
晉衛延自言自語:「朕的字,真的很差嗎?」
收拾書案的大太監安平:「……」
晉衛延又搖了搖頭,道:「罷了,不能受謝深玄這種人影響。」
晉衛延提起筆,重新在面前的白紙上,寫下三個大字。
「莫生氣」
他很滿意。
真好,至少接下來這一年,他不用天天看見謝深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