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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野同他做了個手勢,請他到一旁,像是有要事商談。
謝深玄不明所以,只能同諸野一道過去,顫巍巍問:「有什麼事嗎?」
「入京之後,你鮮少與同僚來往。」諸野似是想了想措辭,一向波瀾無驚的神色間竟略多了一分為難,「首輔家中……有些奇怪。」
謝深玄一怔:「什麼?」
他想自己上朝時,幾乎每日都要見到首輔與趙瑜明二人,這兩人看起來同當年並無差別,他也從未覺得這兩人有什麼地方古怪。
可若是細想,不僅是在京中,當年他們還在江州時,他就沒有去過趙家,他的那些少時夥伴,大多喜歡選在他家中相聚,他至多也就知道將軍府的模樣,那還是因為裴封河這人實在沒臉沒皮,沒事便喜歡扯著他到處亂跑。
今日諸野說首輔家中奇怪,謝深玄不由想起趙玉光那打了補丁的衣袖,以及這孩子過於懦弱膽怯的性格。
自那日他見過趙玉光,又聽聞趙玉光的家世後,他便忍不住腦補甚多,他可清楚記得趙瑜明的模樣,當初在他那些少時夥伴中,趙瑜明便算是舉止最為瀟灑的那一人,待趙瑜明入朝後,更是聽聞不少人誇讚趙瑜明能力出眾,很有才華,又生的極好,溫婉如玉,一表人才,是禮部有名的翩翩侍郎,壓根沒有半點趙玉光膽怯的毛病。
兩兄弟性格迥異,總讓人忍不住多想。
難道趙玉光是在家中受過什麼欺負?
這畢竟是首輔家中,也算是望族,有些奇奇怪怪的門道,似乎也很正常。
「待會兒你不要太驚訝。」諸野想了想,又說,「不太禮貌。」
謝深玄:「嗯……」
諸野這麼說,他反倒更覺奇怪。
他想多問幾句,諸野卻已朝小宋微微頷首,示意小宋過去叫門。
小宋上前扣了首輔門前的銅環,謝深玄原以為會有個門房應答,或許有個家丁通報,可他們等了許久,裡面空無人聲,諸野才道:「太小聲了,他們聽不到的。」
謝深玄:「……京中近來很流行耳背的門房嗎?」
諸野:「什麼?」
謝深玄沒有回答,小宋已提高了音量,大聲喊道:「有——人——嗎——」
片刻之後,有人在裡頭大聲應答,道:「來了來了!」
謝深玄朝內看去。
那朱紅的大門開了,禮部聞名的翩翩侍郎趙瑜明卷著袖子一身短打站在門後,肩上還扛了個鋤頭。
「小宋?諸指揮使?」趙瑜明笑了笑,像是對諸野頗為熟絡,而後他目光一轉,看到一旁的謝深玄,微微一怔,卻還是笑道,「咦,深玄?你也來了?」
謝深玄:「……」
謝深玄的目光,先飄到了趙瑜明身後。
那門後是照壁,上頭雕著明月青松,還掛了十餘串玉米棒子,夾雜著幾串辣椒,正垂在那砥礪琢磨的蒼松之上,竟還有些說不出的和諧之美。
而照壁之側,目之所及,他是一朵花也沒見到,地上栽了一圈白菜,連著一堆謝深玄認不出來但是看起來很好吃的玩意,照壁後的飛檐上還蹲了兩隻大公雞,下頭趴著只大黃狗,正不住朝著幾人搖尾巴。
謝深玄的目光,再飄回趙瑜明身上。
朝野聞名的風流才子,而今穿著粗麻打了補丁的短衫,挽起褲腳,踩著草鞋,正朝著他們熱情招手。
「哎呀,來都來了。」趙瑜明開心招呼,「快進來吃個飯吧!」
謝深玄:「……」
他怎麼可能不驚訝啊!!!
這真的是首輔家嗎?!
謝深玄略微後退一步,抬起頭,看了看面前府邸的匾額。
這裡的確是趙府沒有錯,眼前這個人,也的確是首輔大人的長子,禮部侍郎趙瑜明。
那麼這件事就變得奇妙起來了。
謝深玄的確少與朝中人來往,年少時也只是同趙瑜明相熟,對趙首輔,謝深玄並不熟悉,他只知道,首輔大人生性端肅,恪守禮節,也的確清正廉明,可就算如此,以首輔的俸祿,這日子怎麼也不該到如此境地吧?
更何況,他只要一閉眼,腦內就要浮現首輔挺直了背一動不動的樣子,連走動的姿勢都要比他人緩慢端正幾分,那看起來像是個道學先生,這讓謝深玄實在很難想像這樣的首輔大人挽著褲腿下田種地的樣子。
趙瑜明仍在與他們笑,問:「二位大人可是來尋我父親的?」
諸野搖了搖頭,道:「趙玉光。」
「他方才自太學回來。」趙瑜明好似忽而便明白了什麼,點了點頭,道,「聽聞深玄要去太學執教,二位大人想必是為了太學中事而來吧。」
謝深玄:「……」
謝深玄點了點頭。
他原先猜測趙玉光是因為家中瑣事,豪門糾葛,這才行事畏首畏尾,如此膽怯,可現今看來,他們兄弟之間的關係,好像也很融洽。
「正好是飯點。」趙瑜明樂呵呵笑道,「二位大人,咱們邊吃邊談吧。」
謝深玄:「……」
趙瑜明萬般熱情,謝深玄實在難以拒絕。
他隨趙瑜明進了首輔官邸,趙瑜明又極為自然同諸野閒談了幾句,像是與諸野頗為熟稔,這又令謝深玄心有驚訝,他知道諸野入朝後,同太師嚴端林等人走得很近,而首輔大人與嚴端林是死對頭,他原以為諸野與趙瑜明的關係早已疏遠,連與首輔的關係也要更差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