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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辟穀。」
簡短的四個字似乎便解釋了一切。
修為到他這個境界, 早已不食人間煙火, 而且在幻境裡,吃下去的也是虛幻。
楚倚陽看他一身白衣如雪,走向帳中唯一空著的位置, 連劍都不在身上,只有腰間掛著一枚寫有古樸篆文的令牌,似乎連塵埃也近不了他的身。
至於第一個他沒有回答的問題,看著國師這張俊美無儔、哪怕在昏暗之處也仿佛泛著微光的如玉面孔, 楚倚陽覺得這也不用回答了。
「好了。」他收回目光, 在桌後出聲,將一眾面面相覷的將領注意力從北堂寒夜身上拉回來, 用指節敲了敲桌案,「齊王跟他的援軍會在三日後抵達戰場, 這一仗要怎麼打,諸位將軍有何提議?」
北堂寒夜入座,抬眸看他,見楚倚陽的眸光在帳中眾人臉上掃過,雖然依舊散漫,但其中卻蘊含著鋒芒。
得太子相問,帳中一名老將便捋著長須開口道:「殿下,老夫認為應當趁齊王的黨羽不成氣候,先除去他平原上的這支軍隊。」
這個提議立刻引來了一堆附和——
「徐老將軍說得不錯,齊王敢擋在殿下回京路上,還召集了這麼多兵馬,本就與謀反無異。殿下不該顧念手足之情,應當趁他沒成氣候,先拔了他手下爪牙!」
「不錯,殿下,獅子搏兔,亦盡全力,莫要給齊王的軍隊喘息之機!」
不過也有人反對。
「這不就像怕了齊王一樣?太子殿下是天命所歸,就算齊王帶來的人比現在再多上一倍,也贏不了殿下!」
「不錯,還是該再等三天,等到齊王跟他的援軍來齊,我們再殺他個片甲不留,叫齊王輸得心服口服。」
「荒謬!」對面立刻有將領站了起來,反駁道,「成王敗寇,只要勝,不管是如何勝,齊王都只有認命的份,何須什麼心服口服?」
兩邊各執己見,聲音不同。
只可惜帳中將領說得再如何激動、再如何面紅耳赤,都沒換到坐在上首的太子殿下神色變更。
他們沒有聽過楚倚陽喝醉時吐露的真心話,但凡聽過就會知道他想打這一仗,目的並不在於打贏,而是為了見見齊王,當面質問這個弟弟為何要反他。
北堂寒夜收回目光,對他們所言並沒有什麼興趣。
半甲子前他下崑崙,來到軒轅皇朝,不僅僅是為了來人間戰場修煉他的殺戮道,還有是為了軒轅皇朝的血脈所受的詛咒。
每隔上百年,軒轅皇室就會上演一場手足相殘、兄弟鬩牆的戲碼,無論血腥程度還是爆發的密集程度,都遠高於其他人間皇朝。
半甲子前那對真正的兄弟反目,不過是因為一個被架得過高,另一個又德才不夠配位,卻在這片平原上打得血流漂杵、滿地瘡痍。
當落敗者的血液灑在這片仿佛被詛咒的土地上,就會有上古凶獸從地底下被召喚出來。
他不干涉人間的鬥爭,作為國師,在齊王的軍隊中隨行至此,不過是為了等待這頭凶獸出現,然後將其擊殺。
按照他們的說法,齊王跟他的援軍將在三日後抵達,那這個幻境裡的最終一戰也將在三日後打響,被兄弟相殘的血液召喚出來的凶獸就是幻境終結的契機了。
在這之前,只要坐在上首的人按照真正的歷史線按兵不動……
「好了。」在帳中將領爭論不休、眼看就要自己先打起來時,楚倚陽抬了抬手,將他們的聲音壓了下去。
太子殿下一開口,所有人便望向他。
北堂寒夜也抬起了眼,見楚倚陽放下雙手,顯然已經做出了決定。
他說道:「諸位將軍說得都有道理,不過孤已經決定,就等三日,等齊王跟他的援軍到來。」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眸光從先前的散漫轉向鋒利,所有將領心中都浮現出一種感覺——他們無法違抗這位年紀遠小於他們的太子殿下。
「不管是被人教唆,還是他自己看中了那張椅子,不想再被孤壓在頭上,孤都要將他擊敗,擒到帳中來……問個清楚。」
眾人見狀,只能起身行禮應是,說著「太子英明」,不再試圖改變太子的決定。
既然已經定下三日後再決戰,那這幾日便掛起了免戰牌,不再同對面的軍隊起干戈。
昨日民女之事後,軍營上下還在整頓軍務,帳中的將領便一起退了出去,又只留下太子殿下跟國師在帳中。
親衛進來添上了熱茶,換過了營帳角落裡驅趕蚊蟲的香草,北堂寒夜聽楚倚陽叫自己,然後說道:「三日後決戰,國師可會出手相助?或是——」
身著黑色盔甲的太子殿下看著他,面帶詢問,「幫齊王?」
「人間天子的事我不管,我來此處另有要務。」
北堂寒夜將手中的茶杯輕輕地放在案几上,在帳中瀰漫的香草焚燒的氣息中看向楚倚陽,「太子殿下可以放心,你跟齊王之間的戰爭,我兩不相幫。」
見他沒有插手之意,坐在上首的人看上去很滿意。
只不過不知他想到了什麼,又忽然再問了一句:「如果生死關頭,國師非要在孤跟齊王之間選一個的話——」
看著他望向自己的眼睛,耳邊仿佛又有如夢似幻的鈴聲一振,北堂寒夜開了口,聽見自己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