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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面前的人已經從這條登天路上墜落過一次,之後應當是一片坦途,楚倚陽不希望為了達成目的,給他的路再添險阻。
只是哪怕他不看他,北堂寒夜還是沒有放過這件事。
他開口道:「你要上神宮,我是最好的爐鼎。」
楚倚陽抬起了眼,不知道他怎麼能把這件事說得這麼雲淡風輕。
他嘆了一口氣:「我不會這麼做的。當別人的爐鼎,損耗自己的修為根基去補另一人的不足,這種感覺並不好受。」
所以合歡宗弟子通常不會在一個人的身上攫取自己所要的東西。
他們將這些傷害分攤到越多人的身上,就越能夠控制影響,你情我願、春風一度之後,甚至對方都不會有什麼虛弱感覺。
北堂寒夜像是被他的話刺痛了一下。
楚倚陽立刻意識到他這是想起了青葉秘境的事。
儘管已經幾次說過自己不在意,但楚倚陽還是再解釋了一次:「我受資質所限,本身就不大在意修為跟根基,當時的事我沒有很在乎,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可是很多事情,並不是你不在意,我就能不在意。」北堂寒夜漠然地道,「只要你需要一塊墊腳石來上中州,我就希望那會是我,也只會是我。我不想看到其他人做你的爐鼎,哪怕他們心甘情願。」
房中安靜了片刻,哪怕楚倚陽沒有這個意思,聽到這話也忍不住別開了眼睛。
系統聽他說道:「為什麼我明明什麼也沒做,卻被他說得好像我處處留情,沾花惹草?」
北堂寒夜見他斷開了跟自己的視線接觸,然後像是有些不服氣地說了一句:「明明你才是——」愛慕者無數,當初在青葉秘境裡,不就因為這樣被人下了艷毒?
那個時候就算不是自己,只要獄修羅對著整個秘境宣告:崑崙劍子身中艷毒,需要有人來當這個爐鼎,也會有無數人前赴後繼、飛蛾撲火地來救他。
那時候面前的人還修殺戮道,可是這樣也不妨礙他成為四境三海無數人的夢。
更何況他如今還成了魔域之主。
這樣一想,楚倚陽就越發清楚地知道:
哪怕北堂寒夜不是這個世界的主角,也是這個世界的財富,更不應該被損毀。
他調轉目光,再次看向了面前的人:「若是如你所說,把你當成爐鼎,損你根基,讓我上中州做我的事,你此生就將無緣大道,止步大乘。等到這看似漫長的壽命一過去,你的魂魄永墜幽冥——」
「不重要。」北堂寒夜打斷了他,「跟你相比,這些都不重要。」
「……」
此刻,楚倚陽真的懷疑無疆魔功的傳承是不是有點問題。
轉修這個之後,可以讓大乘期的修士對飛升這件事說放棄就放棄。
先前的獄修羅是如此,現在北堂寒夜也是如此。
「何況……」
北堂寒夜起身,探過了他們之間的桌子,他的指尖撫上楚倚陽的臉,眼睛裡像是有星火從魂花形狀的魔紋中央亮了起來。
「如果我根基損毀,大道斷絕,變成壽命短暫的凡人——」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輕,到最後的時候輕得近乎耳語,「你是不是就能在離去之前,陪我度過這有限的一生?」
這句話落在楚倚陽的耳中,如同一記重錘。
北堂知道他要走,這一點不奇怪,畢竟在深淵底下的時候,楚倚陽就已經在他的潛意識裡留下了足夠多的暗示,為自己的以後的離去做鋪墊。
他意外的是,哪怕北堂寒夜知道這段感情開始之後,也會以分別告終,他們並不會永遠地廝守下去,但卻依舊願意以放棄大道為代價,來換取這短暫的相處。
黑衣的魔皇看著震驚得似乎連話都說不出來的他,傾身湊近,在他唇上印上了一吻。
火光將兩人的影子拉長,投在了屏風上。
一吻輕如鴻羽,卻又重若千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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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晨光碟機散了海上的霧氣。
有著鬼道三宗標誌的船隻從港口駛出, 開啟了新的一天。
在近海的岸邊上,早早起來勞作的凡人拿著工具在海中打撈。
他們就像住在海的另一邊的漁民,只不過後者打撈的目標都是海水中的魚, 而前者想要找到的卻是散落在浮島附近的問心鏡碎片。
他們全神貫注, 眼睛盯著海水,小心地沒有讓自己跨過島跟海水之間的邊界。
在這裡生活了幾十代,他們得到的經驗教訓就是,不要讓自己進入冥海。
而在稍遠處的海域裡, 在裡面打撈碎片的則是些鬼道三宗的低階弟子。
他們身上都佩戴著經過粗淺煉製的鏡片, 哪怕泡在海水之中也能浮起來,不被吞沒。
昨夜載著鬼王宗宗主來到浮空島上的大船上, 紅衣公子站在船頭。
迎面吹來的海風中,楚倚陽看著鬼域清晨忙碌打撈碎片的畫面。
問心鏡一碎,就如同鯨落。
散落四處的碎片就養活了鬼道三宗治下的無數凡人, 之後還會繼續再養活下去。
鬼道三宗也將他們打撈碎片的場景做成了一項特色觀賞, 讓來參加拍賣會的客人白日泛舟時,都能看到這樣與凡俗採珠相似的場景。
楚倚陽的手搭在船舷上,在寂靜的清晨中看向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