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頁
留在秘境入口外的所有人都看著這前所未見的渡劫場面,心中驚駭。
他們的鬚髮衣袍因狂風而動,被風吹得簡直睜不開眼睛,卻不願移開目光,心中皆在猜測著這劫雷的威力該是何等強勁。
四境三海的大乘期修士每一個都成名已久,而大乘之下,渡劫期修士雖然不像前者那樣稀少,但也個個修行了數百年,像北堂寒夜這樣年輕就邁出了這一步的莫說是在北境,就是在整個四境三海也不見。
從秘境中出來,重新在世人面前現身的劍子一身氣勢不像他當日降臨青葉山城那樣無可阻擋,反而內斂許多。
他今日穿的是一身銀白色的衣袍,上面依舊繡著他標誌性的千瓣重蓮,蓮花冠、牽星鏈跟乾坤劍都沒有改變,但是在那張冠絕四境的完美面孔上,卻有一道三指寬的黑色布條遮擋住了他的眼睛。
他站在狂風中,緩緩抬起了頭,朝著天上「看」去,就是這一個動作,令所有人感覺自己仿佛在注視著一把劍自冰封的寒潭中出鞘。
原本內斂的劍意不受阻擋地朝著四野刺來。
別說是修為尚淺的年輕弟子,就是在渡劫境浸淫已久的長老也不能逼視這道身影。
在秘境之中圍捕天級夔龍那一日受了重傷,一度失去蹤跡,此刻一雙眼睛似乎還不能視物但卻邁出了無數人一生都無法想像的那一步的人身上騰起了凜冽劍光!
這道銀白色的身影立於天地之間,與其說是他修劍,倒不如說是一把劍化成了人形。
「快退後!」長老們舉袖擋在眼前,都反應極快的帶著身邊的弟子急退出了數十里。
下一刻就聽到天際雷聲撕破凝滯的空氣,接著是無數爆裂龍吟,雷光化作漫天金龍,朝著地上的人襲來!
「師父!」不知哪個冒著眼睛不要了的風險,也在急退中朝著那個方向看了一眼的弟子失聲叫了起來,「那是——!」
忙著回護弟子的各門派長老一驚,都朝著正在渡劫的北堂寒夜看去,見到他身上騰出來的劍意沒有化成眾人熟悉的霜龍,而是化成了他的本相。
天地間驟然出現了他的身影。
無可匹敵的劍意自他身上、劍鋒上、黑髮上、甚至蒙眼的黑布後擴展開來。
同一時間,無論是鎮守在血池邊的宿劍尊,遠在魔域皇城中的獄修羅,身在人間尋歡的晏尋,又或者遠在海外的鬼道宗主,都有所感應地朝著這個方向看了過來。
南境瑤池琴尊抬首,西境大雷音寺金佛矚目,青葉山城中的神廟忽然發出光芒。
金光一現沖天而起,在城中點亮了凡人的雙眼,通向天外天,鋪展成了一條輝煌的通天路。
眾人心神俱顫,哪怕是有著渡劫期修為的長老,看到這條通天路也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唯有大道清晰,直指通天,來日必定會飛升的人,才會在渡劫的時候就見得到他的通天路!
他們原本覺得這一回崑崙損失慘重,七大司座死了三個,失蹤了一個,實力大打折扣,可是現在北堂寒夜一歸來,渡劫之後一人便抵得上他們七個!
而至於這場天劫的結果,在他出劍的那一刻,結局就已經註定了。
即便是天地之威,代表天道來給予他磨礪的萬千劫雷也抵不過這肅殺一劍。
眼上蒙著黑色布條的劍子一劍祭出,他的天地法相也是平平淡淡的一劍祭出,天地之間卻是轉瞬肅殺。
原本是夏末的青蔥在瞬間都褪去了顏色,鳴蟬驟歇,這寒冷仿佛連天上的劫雷都凍住了,金色的龍身顫抖了起來,隨後崩散成無數碎片!
眾人失語,卻見劫雲之中雷聲再起。
只見九道比先前顏色變得更熾烈的劫雷再次朝著北堂寒夜奔來,依舊被這肅殺一劍斬盡!
……
前前後後,九九八十一道劫雷,都越不過北堂寒夜的劍,更近不了他的身。
在最後一道劫雷也銷聲匿跡的時候,萬里劫雲就算再不甘願,也只能悶著雷聲在天際消散。
那獨絕的身影似乎朝著天邊看了一眼,然後也化作劍光收束回了來。
狂風散去,繡著千瓣重蓮的銀白色衣擺垂落回地面。
已經邁過了這一境,卻讓人無法探知他這一步究竟朝著最後邁出了多遠的人站在原地,眼睛上仍舊蒙著那道黑色的布條。
他渡劫再快,另一人的氣息也在空氣中散去,無法追尋。
站在遠處,見過了這一場不知該怎麼用言語來形容的渡劫的眾人看著他將乾坤劍歸劍入鞘,朝著前方邁出了一步。
隨著這一步,天地間肅殺的氣息一清,以這個身影為中心,各種顏色跟生機重回大地。
四境三海最年輕的劍仙朝著前方走去,袍角拂過側旁一株已經開盡的桃花。
一瞬間,滿樹桃花重新綻放,灼灼其華。
-
青葉山城,血池前。
宿劍尊看著自己最出色的也是唯一的弟子,問道:「跨過這一境,看到了那條路,感覺如何?」
北堂寒夜與他對坐,若水劍鎮在血池中央,藍色的光華給宿劍尊的輪廓鍍上了一層光芒,將劍子的面孔也映成淡淡的藍色。
他答:「看到了那條路,弟子才知道自己離它有多遠。」
宿劍尊微微點頭,滿意地笑了笑:「人就是如此,知道得越多,才越懂得自己的無知,越懂得敬畏。接掌劍尊之位後,你需更加勉力修行,不可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