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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哥今晚就別走了,就在我這裡睡吧。」謝長樂乾脆邀他留宿。
他們之前抵足而眠就聊得很暢快,分離在即,而且接下來北境的事情那麼麻煩,大哥也不可能立刻就來南境遊玩,下次再見都不知是什麼時候了。
楚倚陽聽了他的話,沉吟了片刻。
瑤池的侍女看著燈下的紅衣公子容顏如畫,心中只覺「月下看影,燈下看美人」這話果然不假。
謝長樂還在等著他做決定,楚倚陽想到主線劇情變動得厲害,要是下次沒能挽回過來,可能就是陰陽相隔,於是點了頭:「那為兄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謝長樂給了一旁的侍女一個眼神示意,笑道:「就該如此。」
同上次一樣,楚倚陽在這裡留宿,也是和弟弟睡同一張床。
只不過這一次他醉意上頭,躺上床跟身旁的人聊沒幾句,就不知什麼時候睡了過去,等到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卻不是謝長樂的床幃。
他站在一堵石門前,耳邊聽到外面的風聲。
楚倚陽心念一動,面前的石門就緩緩升起,露出了外面冰天雪地的場景。
此處仍舊是崑崙,站在門邊的人一眼就認了出來,只不過這裡不是他曾經去過的任何一處。
正當楚倚陽想著是該出去,還是該回去的時候,就發現在離自己十幾步之外的地方跪著一個幼童。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樣式看著有些眼熟,低著頭,身上帶著不少恐怖的、不該出現在一個四五歲孩子身上的傷口。
從他手臂上流下來的血,已經將他手邊的一小塊地方都染紅了。
看到這些同樣眼熟莫名的傷痕,楚倚陽眯起了眼睛,腳下朝前走了一步。
仿佛聽到了這裡的動靜,這個跪在雪地里的幼童抬起了頭,露出一張楚倚陽熟悉又陌生的臉。
說熟悉,是因為他見過這張臉長大以後的樣子。
說陌生,是因為這張精緻的小臉上帶著長大後的他絕不可能有的情感外露。
見到洞府門打開,裡面的人出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年幼的北堂寒夜臉上先是閃過意外,隨即眼中閃現出微弱的光芒。
他張嘴叫了一聲:「娘親……」
接著砰的一聲,小小的身軀整個倒在了雪中。
楚倚陽:「……」
洞府外寒風呼嘯,一堵石門之隔,內里卻是暖融如春。
如果說先前不知道這是哪裡,那現在楚倚陽知道了,這是北堂的夢境。
唯有他的夢境,才能夠如此真實。
不光是這洞府內外一隅,在把這個幼年版的、代表了本尊某種狀態的小北堂抱進來,安置在床上以後,楚倚陽踏出外面看了看,目之所及,這些冰川雪峰都是真實的。
即便他向外飛去,只怕飛到崑崙劍宗的邊緣,依然飛不到夢境的邊界。
認清這一點,他只是朝外面看了一眼就回到了洞府中,心念一動,讓身後的石門落下。
這個洞府不像他們在秘境之中被困的山洞一樣寒酸,雖然沒有天光,但是洞府內卻有明珠照明,光線柔和,其中家具、擺設……應有盡有。
剛剛被他抱回來的小北堂,眼下就躺在洞府中那張香氣微冷但柔軟的床上。
楚倚陽在洞府中走了一圈,這看上去是一個女子的居所,聯繫到剛才幼年版的北堂寒夜叫的那一聲「娘親」,他大概猜到這裡是誰的居所。
這是北堂寒夜生母的住處。
這是他這輩子記憶的開始,是他在夢境中構築出來的最安全的居所,也是他一直想要回去,但卻被拒之門外的地方。
「等等……」
楚倚陽忽然停住了腳步,想著自己現在在北堂寒夜的夢境裡,他剛剛又叫了一聲「娘親」,那自己現在是個什麼形象?
這座洞府里沒有女子常用的鏡子,也沒有水盆,想要看清自己現在長什麼樣,怕是要費一番功夫。不過一想到剛剛敲系統,系統也沒有反應,想來就算他是以原本的樣子穿女子的衣裙,這裡除了北堂寒夜也沒有第二個活人會看見,楚倚陽就覺得罷了。
回到洞府的床邊,他看著躺在床上的小北堂,不愧是來日冠絕四境的崑崙劍尊,在年幼時就已經長得如此好看。
楚倚陽似是自言自語地道:「這樣的孩子,要麼是被瘋狂地疼愛,要麼是被瘋狂地欺負。」
應劫心是前者,北堂寒夜就是後者了。
剛剛他把小北堂身上那些駭人的傷口都處理包紮好了,也算是知道了北堂寒夜現實里的傷勢。
雖然這些傷帶到夢境裡來,在小孩身上看著嚇人,但其實都比不上他在青葉秘境那一次。
身上的傷不重,那嚴重的就在別的地方。
夢境是人的潛意識,楚倚陽伸手探了探小北堂的額頭。
他清醒的時候可以不求救,但夢境裡不能,正好楚倚陽也在睡夢裡,才有了這樣一次夢境交匯。
至於自己是怎麼被扯到他的夢境裡來,大概是因為血契。
美人恩解了,但血契沒有。
血契是為著契主服務的,就算北堂不知道他們之間存在這麼一個連結,當他遇到危險的時候,血契也會本能地把跟他結契的人扯到身邊。
「破天三十二式」的最後一劍,作為世間無法存在的劍法,在北堂寒夜身上留下的自然不可能只是外在的傷口,楚倚陽猜最後那一劍應該對他的神識造成了自身無法修補的重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