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218章 我不走,你也別走
莫非嘉樂是被冤枉的?也是,嘉樂得謝家幫扶,才得以回歸皇宮,沒理由對謝家下手。何況她那段時間臉上長了麻子,被迫躲在皇宮避禍。
道理都通了,蘇希錦卻總覺得那裡不對勁兒。
「吳王說得對,」周武煦頷首,明黃色龍袍在燭火的照射下,格外威嚴矚目,「呂婕妤雖未曾養育你,畢竟也是你生母,如今她染疾,你自該去探望。」
楚王拱手回覆:「兒臣曉得。」
呂皇后面色越發僵硬起來,好好的生辰,提起那個女人,實在掃興。
堂下呂丞相舉盞不語,一派祥和。
「昨兒妾身還曾去過妹妹宮中,」呂皇后眨眼笑道,「說是肺熱,太醫開了藥方,吃著溫養些日子就好了。」
又和顏悅色開解楚王:「廷兒,生育不易,這段日子你就多去婕妤宮中走動。請安之事暫緩,一切等婕妤身體痊癒後再做打算。」
「謹遵母后教誨。」楚王恭敬而感激,下定決心每日請安後,再去探望生母呂婕妤。
薔薇閣上演著天家的母慈子孝,底下眾人熱情捧場。夸楚王有孝心,夸皇后娘娘大度,夸呂婕妤命好。
一群女子聊著女兒家的事,周武煦自然呆不住,帶著韓國棟等人夜遊御花園。
今年櫻桃熟得晚,酒足飯飽之後,有宮女端來櫻桃分與眾人。櫻桃不多,每張桌子只有一小蝶,幾根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
呂皇后笑與眾人解釋,「今年暑遲,櫻桃熟得晚。昨日淮揚那邊進貢了幾籮,分於後宮眾姐妹後,就只得了這些。諸位夫人且嘗嘗,多少是個新鮮。」
櫻桃是個稀罕物,千金難求,尤其是這個時節的櫻桃,更是珍貴得很。
想必淮揚那邊為了賀皇后娘娘生辰,費了不少心思。
「謝娘娘賞賜。」眾夫人矜持穩重。
圓潤螢紅的櫻桃,只有指甲般大小,通體可愛,甫一出場便受到眾人追捧。
蘇希錦自然也不例外,只不過她見識多,不如其他人那般稀奇。
「你不吃嗎?」她問。
長善鄉君端正坐著,不似諸位夫人那般驚艷,「我嘴裡長了瘡,不易吃這金貴物。」
她笑了笑,說著金貴,眼神卻淡淡的。
「鄉君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只怕吃慣了這稀罕物,」同桌的夫人打趣,「你不吃,正好便宜了咱們這些眼皮子淺的。」
費氏忍不住跟著一起笑。長善鄉君只抿口不語。
氛圍正好時,忽聽上首傳來瓷器破碎聲,眾人聞聲望去,卻是三公主不小心打翻了案上的碟子。
「憑什麼她那盤比本宮案上的多些?」三公主冷冷問道。
兩個盤子大小相仿,看起來嘉樂公主身前的櫻桃確實要多些。
「這些碟子裡有多有少,估計是分櫻桃的宮人沒注意。雙兒若是喜歡,母后這裡還有一碟。」呂皇后不想將事情鬧大,讓貼身宮女將自己身前的櫻桃端給三公主,打算息事寧人。
哪知三公主並不買帳,「分給母后的東西,自該母后自己享用。兒臣可不像某些人,憑著來歷不明的身世,討好父皇母后,施些小恩小惠收買人心。」
不比吳王殺人不見血的做法,三公主當場發飆,以揭人短為終極目的,火藥味沖天。
嘉樂公主眼如盈盈秋水,柔柔不解,「嘉樂自小長於尼姑庵,看人臉色行事,不懂宮中規矩。若是哪裡得罪了皇姐,就在這裡給皇姐賠個不是,還請皇姐諒解。」
一番話禮貌周到,從容謙虛,善解人意。相比同為公主的三公主,她貌美如花,溫婉動人,不知比三公主高出多少倍。
圍觀的夫人面色不顯,心裡覺得三公主太過了。
「既然不懂宮中規矩,就別把手伸那般長,」三公主向來剽悍,說話也直,「自己做了什麼事不知道?假仁假義。」
三公主對嘉樂公主……
哦,蘇希錦表示懂了,謝二公子乃三公主的駙馬。說到底還是為著上次那私通的事。
「皇姐可是因為駙馬遷怒與嘉樂?」嘉樂公主抬起那雙清澈的眼睛,委委屈屈,「當真不關嘉樂的事,嘉樂能回宮,多虧了謝大人幫扶,對謝家只有感激不盡的。且那段日子嘉樂身有不便,並未出宮。」
原來是這回事,眾人恍然大悟,嘉樂說的有理,三公主實在大題小做。
用腳趾頭想,嘉樂公主也不會陷害謝家與吳王。
「還裝,」三公主冷哼,「你這副委委屈屈的模樣,只有那些個沒見過世面的男子買帳。你說你沒出宮,但那些天你貼身婢女出宮次數不少。」
嘉樂公主張嘴,又無奈閉上,羞囧難言。
她身邊的貼身婢女見主子不好解釋,自己站出來回話,「回殿下,我家公主那段日子染了水痘,擔心有傷相貌,整日憂心如焚。奴婢看不過去,便時常出宮為公主尋找偏方和有趣的玩意兒,博公主一笑。」
「本宮說話,你一個下人插什麼嘴?」三公主怒喝,一巴掌甩了過去,「她自己就是大夫,宮中太醫也不少,用你去尋找偏方?且不說那水痘來得也是巧,吐蕃要和親,就長水痘。不和親了,臉上的水痘就好了。真是收放自如,通人性得很。」
這事有理,在場所有人無不有此疑惑。
嘉樂公主眸中浸滿淚水,「醫者不能自醫,嘉樂也沒辦法。嘉樂再如何也是女子,哪敢拿自己的臉開玩笑?」
嘖,真會說話,蘇希錦嘆服。
這口才簡直是個宅斗高手啊,難怪能在深宮之中混得如魚得水。
「你是不敢,你就沒那東西。」三公主冷笑,「你若真要臉,何必招惹有婦之夫。」
招惹有婦之夫?
這話指示性太強,只差沒說韓韞玉三個字。
明白過來的夫人們,紛紛將目光聚集在蘇希錦這個吃瓜群眾身上。
「諸位夫人別看阿錦,」蘇希錦笑著舉起手中的櫻桃,「你們再不吃,可全讓阿錦一個人吃了。」
你倆吵個架也忒麻煩,繞了一圈,連中心思想都忘了。
三公主也實在不靠譜,好好的吵架就吵架,借題發揮就借題發揮,做什麼傷及無辜路人。
有她這個當事人打圓場,眾人自然不好再說什麼。正經主人呂皇后沒了慶生的雅興,懶懶道,「不患寡患不勻,此事既是幾個下人分配不均導致,自該受罰。」
「今日裝這櫻桃的是誰?」
有幾個宮女心驚膽戰站了出來。
「一點小事都辦不好,留你們也沒用。各自領二十個板子,去浣衣局報導吧。」
宮女跪地求饒,嘉樂公主於心不忍,跟著求情。
呂皇后不為所動,「一番好意就讓你們幾人糟蹋了,真掃……」
正說這話,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回皇后娘娘,陛下遇刺,如今宮中正四處搜尋刺客。」
眾人神色猛變,一片慘白,什麼三公主、嘉樂公主的通通都拋到了九霄雲外去。
呂皇后聲音顫抖:「陛下怎樣了?」
「陛下真龍護體,並無大礙,」那侍衛又報導,不等眾人鬆氣,接著說,「只是韓太傅為幫陛下擋箭,身負重傷,情況不明。」
「娘親!」韓顏玉牢牢扶住費氏搖搖欲墜的身子。
蘇希錦也過去幫忙,「三嬸且先穩住,咱們先去看過祖父再說。」
那邊皇后娘娘宣布撤宴,帶著韓家女眷前往勤政殿。
太醫忙忙碌碌,藥味濃郁。周武煦站在床頭關懷備至,呂、謝兩位大臣沉重而擔憂。
蘇希錦找到韓韞玉,緊緊握住他的手,他手指冰冷,仿佛才從冰雪中拿出來一般。
太醫有條不紊韓國棟拔了箭,朗聲稟告,「回陛下,太傅並無大礙,只是些皮肉傷。」
殿中人肉眼可見放心下來,周武煦鬆了一口氣,「那太傅怎還不醒?」
「太傅年事已高,又流了這麼多些血,自是疲憊不堪。」
如此,他點了點頭,「今日太傅且留在宮中,以防走動牽扯傷口。」
殿中人自然無話可說,韓國棟以年邁之軀,為陛下擋箭,護駕有功。陛下再怎麼寵信也不為過。
哪怕它不合規矩。
「微臣留下來陪著祖父,」韓韞玉牽著蘇希錦說。
「還是我來吧,」韓溫玉也上前自告奮勇,「大哥大嫂明日還需要早朝。」
韓韞玉自是不肯,最後還是周武煦發話,讓沒有官職在身的韓溫玉留下。
天色漆黑,韓家人打著燈籠回府。
馬車內,蘇希錦靠在韓韞玉懷裡,摟著他的腰,聽著車軸轉動之聲。
「你方才為何不留下?」她問,「莫不是祖父傷得另有隱情?」
韓韞玉撫了撫她的腦袋,緩緩點頭,「方才祖父睡過去時,點了點我手指。」
「睡?」蘇希錦眯眼,不應該是昏迷嗎?
韓韞玉低頭看了她一眼,眼神複雜,「是睡。」
「混進御花園的刺客,帶箭刺殺,沒傷到陛下,只傷到祖父皮肉。」未免太過兒戲,真真讓人不可思議,「祖父恐是猜出這場刺殺另有目的,讓我不要輕舉妄動。」
如此,蘇希錦蹙眉深思,「那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
打草驚蛇還是送人頭?
「不知,」韓韞玉搖了搖頭,「只是感覺一切都好意策划過。」
當時本來呂、謝兩人並走於陛下左右。陛下卻突然停下來等韓國棟,與他說起明歲科舉之事。刺客上場時,陛下身邊只有韓國棟最近。
蘇希錦聽後,心頭驀然冒出個狗血的想法,不會是她猜的那樣吧?
「你想到了什麼?」韓韞玉低頭問,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的。
蘇希錦咽了咽口水,「我腦迴路清奇,想得可能不太對。」
韓韞玉挑眉,「你說。」
她乾巴巴道,「你說是陛下讓祖父上前的,刺客又不給力,那科舉本是禮部在辦,用不著單獨與祖父說……你說會不會是陛下安排的刺客?」
這個想法委實匪夷所思,她都不好意思說出來。
「我就只是想想,」蘇希錦搖了搖頭,「陛下自然不是這種人。」
陛下穩重著呢。
「未必,」身前的人冷冷道。
「啊?」
他低頭,將她摟上來,吻了吻她的額頭,「陛下能做出這樣的事。」
蘇希錦傻眼了,這未免也太狗血了些。
哪個給周武煦出的餿主意?他竟然也能答應。
或許是想通了這一關卡,韓韞玉渾身放鬆,摟著她輕輕拍撫。
夜色已晚,兩人回到寢房各自梳洗沐浴。出來看見桌上一小籃子紅彤彤的櫻桃,蘇希錦愣了一下。
這是方才走時,皇后娘娘賞賜的。
「花狸,將這些櫻桃拿給三房吧。」怎麼分都由費氏決定。
有上次梅子湯在前,蘇希錦現在對內宅中的事多了個心眼。生怕分得不好,讓今日三公主與嘉樂公主之事重演。
「何必如此小心?」
韓韞玉站在她身後,身上帶著清爽的熱氣。他伸手接過花狸手中毛帕,為她絞乾發上的水分。
「不患寡患不勻。」蘇希錦覺得皇后娘娘這句話說得不錯。
三房本就有妾室,有妾室的院子如何安生?
娥皇女英那是傳說,她私以為是讀書男子刻意倡導美化的。
「妾乃內宅不寧的一大因素,」她說。
韓韞玉手中動作自如,透過銅鏡看她瑩瑩的面容,溫柔似水。
「總歸咱們不必擔心這些。」
「我才不擔心呢,」蘇希錦挑眉,她獨立自強,隨時可以成家,隨時可以走人。與他成親不過是因為愛罷了。
韓韞玉心裡很是不對味兒,為何不擔心?不過是留有退路罷了。
呵,這小鬼!
又聽她突然嘆道:「你說有一天,我們會不會膩了這樣平凡的日子?」
韓韞玉手中動作一頓:「你會膩嗎?」
「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不能。
他對這個答案不甚滿意,「總歸我不會走,你也別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