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63章 老狐狸與小狐狸
他知道她會來。
蘇希錦也不客氣,坐下便開口,「我想要一個人。」
「那個侍女?」
蘇希錦點頭,就是入畫。
粉蝶釵並不是她自己發現,而是入畫感謝她幫忙求情,悄悄告訴她的。
她再將計就計,便有了後來的一幕。
「我今日未中計,只怕她日子不好過。」
「好。」
他沒有絲毫猶豫。
「有一件事我想問問你,」蘇希錦將自己的懷疑說了出來,「推我入水的是陳家的人,對不對?」
「只能說與陳家有關係,但具體是誰,我還未確認。」
她果真聰慧,短短時間,竟然自己猜到了。
「今日我看陳三小姐邀請之人,皆與陳家關係密切。反而呂家和謝家的人很少,幾乎沒有。」
劉小姐乃戶部尚書之女,劉公子是三皇子的伴讀,其他人也是或多或少站隊陳家的。
也就是三皇子黨。
「所以你就猜到陳家了?」韓韞玉莞爾。
蘇希錦點了點頭,劉尚書親自下場,劉小姐對她敵意很大。
「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恆的利益。陳三小姐將陣營劃分得這麼清楚,反倒斷了其他合作的可能。」
若對手都是這個拙劣水平,一眼能看透,她倒很樂意。
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恆的利益……韓韞玉將這句話放在嘴裡咀嚼。
「你說話總是這麼一語中的。」
他笑,有些無奈,有些寵溺。
「但我還是不明白,他們為什麼對我下手。」
蘇希錦說,這一點她想了許久都想不通。
簡直是降維打擊。
韓韞玉給她續上熱茶,「因為你才是蘇家做主的那個人。」
蘇義孝憨厚老實,在農田方面很有能力,但做官沒有頭腦,容易被人利用。
所以只要沒有蘇希錦幫襯,他就是「最適合」那個位置的人。
「難怪你今天承認我跟你有關係。」
家底都被別人摸了個底朝天,估計連她跟韓國棟學習也知道了。
蘇希錦一口將茶杯的水幹了,喝太急,嗆住了。
韓韞玉一邊給她擦嘴,一邊給她順背,「慢點,沒人跟你搶。」
「你既然已經摸清了形勢,祖父讓我來問你什麼時候上門拜師。」
「必然是有機會的,」蘇希錦含糊其詞,「屯田不過一個小職位,為何大家如此在意?」
「屯田手裡有一份名單。」
「?」
「田乃民生之本,大到軍田、民田,小到官莊,都是屯田說了算。荒地開墾,土地買入也是屯田的職責。」
也就是說工部負責買入與開發,戶部負責賣地。兩者並沒有衝突。
蘇希錦這樣子理解。
「原本是如此,」韓韞玉知她所想,看著她道,「前幾年朝廷整理稅收時,發現田地稅收漏洞。皇上裁減了一批人,並讓屯田制定了一份名單。每年工部開了多少荒地,一粒一毫都記載在上面。」
「相安無事一段時間,直到兩年前京中出現錢莊。許多地皮便從戶部流入錢莊,再流了出去。」
低買高賣,深層挖掘後,發現買地的人都是黑戶,大部分帶有北方口音。
陳國北方為遼,這引起了皇上警覺。
「你的意思是陳家把土地通過錢莊賣出去了?」
「我們原先並不知道是陳家,直到你跟蘇大人來京都。」
地下錢莊裡的人行蹤不定且警覺性強,皇上派了許多人都沒抓到。
韓韞玉說著摸了摸她的腦袋,「京中水深,不比青陽縣簡單。所以我讓你時常帶人在身邊。」
原以為屯田在唐宋時期就閒置了,是個虛職,結果至關重要。
蘇希錦捧著下巴感嘆,「這些朝廷權謀詭計真累,還不如跟百姓打交道,簡單又能做實事。」
前世政治講究以人為本,做實事,她就是在基層立功上報,受表揚後升上去的。
「放心,有我跟祖父在,定能保你與蘇大人安全。」
那最好了,蘇希錦放下手,斬釘截鐵:「那份名單在我爹手裡?」
「嗯,陳家原本想著將名單拿到手,或者換個人,這樣荒地既可以不過戶,又能不上稅,純賺。」
誰知蘇義孝看著憨厚老實,好控制,結果算計多次都沒成功。
背後的人一查,發現是蘇希錦在後面出謀劃策,才有了後來她落水的那一幕。
「難怪陳家那麼財大氣粗……」金碧輝煌,揮金如土,比皇家都富有。
收刮民脂民膏,是要不得的。
既然弄清楚了幕後之人,蘇希錦反而不擔心了。
她讓韓韞玉幫自己給韓國棟帶聲問好,而後下了馬車。
「我送你回府就是了。」
韓韞玉挽留。
蘇希錦擺了擺手,咬牙切齒,「不了,我得去找人算帳。」
找誰算帳,自然是林舒正,韓韞玉嘴角微彎,眼裡晦暗不明。
「表妹,疼疼疼,你先鬆手,咱們有話好好說。」
蘇府,蘇希錦狠狠擰著林舒正的皮肉,後者哇哇叫疼。
「你不是跟我說只有食為天和凝香閣嗎?」
蘇希錦鬆手,叉腰盤問,「萬象閣是怎麼回事,三皇子又是什麼回事?」
「萬象閣是我開的拍賣會,三皇子是客人,有次有人鬧事,他幫我擋了一下。」
「就這樣?」
「就這樣。」
「交友是你的自由,我無權干涉。但表哥當知朝廷黨派之爭,不要隨意站隊。」
「這個我知道,所以我跟每個皇子關係都很好,」林舒正沾沾自喜,跑到她後面給她捏肩,「舒服麼?」
「嗯,」蘇希錦悶哼,力度適中,不知還給誰按過,「你確定都跟我說了?」
莫不是被她發現了?林舒正手中動作一頓,心虛不安。
「那錢莊是怎麼回事?」
原是這個啊,林舒正鬆了一口氣,又狗腿似的捏了起來。
「嗨,這事兒啊,其實你不問,我也想和你說的,」他笑眯眯道,「你以前不是說銀行我吃不下嘛?所以我就想著開個錢莊。誰知才開半年,就出現了地下錢莊,生意沒那麼好了。」
這麼說他與地下錢莊的人無關,還是競爭關係。
如此蘇希錦放下心來,在這個殺人砍頭一句話的時代,她真怕他站錯隊。
「我都說說清楚了,現在可以放我回去了吧?」
林舒正小心翼翼問。
「認錯態度良好,」蘇希錦誇獎,「改天有好主意,還告訴你。」
得勒,林舒正逃也似的跑了。
「這孩子,這麼大了還跟個孩子似的。」林氏從外進來,差掉被他撞到。
「娘,你找我有事兒?」
蘇希錦扶她坐下。
「明兒我去靈隱寺上香,想問你去不去。」
自打蘇希錦被雲遊道人治好病後,林氏每年必拜佛燒香,祈求平安。來到京城後,更是每月必去。
蘇希錦不好告訴她拜錯神了。救人的是道教,菩薩是佛教,兩個派系不同。
「我今日累了,明日想休息。」
林氏心疼道:「那你好好休息,沒事少看點書。」
蘇希錦答應,她今天是真累了,等林氏一走,倒頭就睡。
太保府
青石鋪地,紫銅鎏金大鼎中清煙陣陣,陳三小姐雙膝跪地,低頭哭泣。
一位頭髮發白的老者站立於前,手裡拿著一把戒尺。
「知道我為什麼罰你嗎?」
「不該陷害別人,給家裡丟臉了。」
陳三抽泣,心中發誓,要讓那個賤人付出代價。
「錯了,」老者馬臉一樣長的,眼神陰沉,「你確實給家裡丟臉了,但錯不在這裡。」
陳三抬頭不解:「還請祖父指點。」
「你錯在太蠢,做事不乾淨被人抓住痕跡,」老者捏緊戒尺,恨鐵不成鋼,「錯在給一個寒門道歉。」
陳三小姐叩頭,
「爹,算了吧,」老者身邊一貴婦心疼求情,「萱兒年紀小,沒心機,哪裡斗得過外面的女子。」
「哼,」老者扔掉戒尺,「陳家的臉面都讓你給丟盡了。」
陳三小姐叩頭:「孫女兒知錯了。」
「既然知錯了,就去祠堂跪著,我不喊起來,就不許起來。」
「是。」
陳三小姐在侍女的摻和下,一瘸一拐離去。
貴婦看著心疼極了,咬牙切齒,「好個小賤人,我必定讓她付出代價。」
老者猛然轉頭,眼裡冒出兇惡的光:「給我安安分分的待在家裡,什麼都不要做。」
貴婦下了一條,扯著手帕小心翼翼問:「可是爹方才不是怪……」
「哎,」老者嘆了一口氣,「宮裡娘娘傳了口諭,不許對她下手,反倒要親自登門賠罪。」
「什麼?」貴婦聲音刺耳,不幫自己的女兒,還要給一個鄉下丫頭賠罪?做夢。
「怪只怪你自己的女兒沒本事,」老者冷冷道,「明天你就親自帶人上門賠罪,不要讓我發現有人背後是小動作。」
否則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他聲音兇狠陰鷙,狠厲無情,貴婦不敢直視,生生打了個冷顫,「兒媳知道了。」
一覺睡到天亮,蘇希錦伸了個懶腰,神清氣爽,「阿梨,幫我拿下衣服。」
「來了,」商梨喜氣洋洋,連蹦帶跳的進來,「小姐想穿哪件?朱色還是碧色?」
「有沒有顏色淺點的?」
「那就淡藤色,」商梨笑著回答,很快從衣櫥里取了件淡藤色繡花襦裙,朵朵蘭花活靈活現。
蘇希錦眯著眼睛,「商總管又給你送吃的了?」
「沒有……有,」商梨點頭,「小姐快穿好衣服,表少爺和韓公子送了好些衣服首飾來。」
快穿好衣服,表少爺和韓公子送了好些衣服首飾來。」
蘇希錦挑眉,剛穿好襦裙,就被她拉了出去。
會客廳左右兩邊站了兩行人,每行八個,每個人手裡都托著一個木盤,上面擺滿了衣物和各色各樣的首飾。
「這是做什麼?我又不缺。」
「回小姐,公子說昨日那支破釵子不值錢,他送你的比那好千倍萬倍。」
左邊的小廝回話。
蘇希錦啞然失笑,是林舒正的語氣。
右邊的小廝也上前一步,「回小姐,我家公子說你拜師和來京,他沒給你見面禮。這些都是他前幾年收集的,一直沒給你寄過去。」
兩邊都是各色綾羅綢緞,流光溢彩。托盤上的金銀首飾,寶石珍珠各式各樣,成色上等。
「我暴富了,」忽略掉心中的感觸,蘇希錦笑著說,「阿梨,快收起來,以後沒錢了就拿去換錢。」
「是,」商梨脆生生應道,跟著小姐有肉吃。
正在這時,前門傳來一陣喧譁,不一會兒小廝氣喘吁吁稟告,「啟稟小姐,門口來了一群人,姓陳,說是向您賠罪的。」
「賠罪?」蘇希錦訝然,陳府動作這麼快嗎?
她換了身衣服,到達大門,果見門口站了個三四十來歲的中年婦女,圓臉,相貌普通,綾羅披身,頭髮高高盤起,很是貴氣。
「陳夫人,」蘇希錦叫了一聲,「快請進。」
「我哪裡好意思進門,」陳夫人搖了搖頭,歉意十足,「昨日招待不周,今日我特意前來,替小女賠個不是。」
「夫人說哪裡話,」蘇希錦受寵若驚。
老狐狸,如此大張旗鼓來道歉,傳出去人家只會說陳家大度,心胸寬闊。堂堂一品官眷向六品小官賠禮道歉,禮賢下士。
反倒襯得她斤斤計較,小家子氣了。
「夫人不必如此認真,原是我們小孩子玩鬧,當不得真。」
"那怎麼成?"陳夫人溫柔典雅,拉著她的手,和藹可親,「我們家萱兒從小天真爛漫,心直口快,心裡藏不住事,昨天也是一時心急才誤會了蘇小姐。」
「也怪我昨日沒忍住,一被冤枉就沉不住氣了,」蘇希錦笑道,「畢竟我剛來京都,陳姐姐不了解我,對我誤會也是理所當然。」
你看我年齡比陳三小,又人生地不熟,沒有朋友,被孤立是應該的。
「呵呵,」陳夫人乾笑,個小狐狸,給你面子就接著,以為真要給你道歉不成。
「這是產自東海的珍珠,不是什麼好東西,送給蘇小姐把玩。算是對蘇小姐的賠償。」
「爹娘從小教育我,不要收他人貴重的東西,」蘇希錦為難。
陳夫人聲音僵硬,「莫非蘇小姐不原諒萱兒?」
「夫人多慮了,」蘇希錦低頭思考,「我覺得小孩子吵架,三天兩頭就和好了,不值得在意。何況我昨日也沒控制住脾氣,所以算起來我也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