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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_第136章 烏龍

    蘇希錦順著眾人眼神看過去,只見韓珠玉對面坐著一位身著寶藍色對襟錦衣的公子,十八九歲的樣子,體型健壯,長相陽光。

    他應當是習武之人,只整個人較周綏靖少了兩分魁梧,健壯卻不剽悍。一雙漆黑眸子時不時看向聶吟霜。

    他對面的韓珠玉,且羞且怯,儼然一副思春之色。

    嘖,看這情形顯然是郎無意,妾有情。

    蘇希錦這般想著,身前突然多了一盞茶。韓韞玉敲了敲案面,眸子淡淡看向她,「這茶不錯。」

    蘇希錦收回神,抿嘴喝了一口,「是不錯,但沒你車上的好喝。」

    「既如此,就一直喝車上的吧,不必退而求其次。」說著就讓聽雪去取茶葉。

    蘇希錦眨了眨眼,「不必如此麻煩,我對茶要求不多,喝這個也行。」

    他氣定神閒,堅持要換,「這茶就跟人一樣,選定了就不要再嘗試其他。」

    思想覺悟太高,蘇希錦頭腦一時短路。

    「什麼其他不其他,我就覺得茶沒味兒,還是酒來得痛快。」一旁的周綏靖說著讓人提了一壺酒來。

    簽抽定,煮熟的螃蟹合著金黃的齡草,一起端上桌。  

    席上眾人開始分剝螃蟹,卻如規矩那般,男為女剝,年長者為年幼者剝。

    到蘇希錦這桌,則全是韓韞玉一人剝,周綏靖嫌麻煩。

    主位上二公主時不時起身敬酒,旁邊的韓遺玉則十指飛動,專注認真。

    身側便有人小聲八卦,「久聞二公主夫妻不睦,二駙馬對公主冷漠疏離。今日一見,才知流言有多離譜。」

    「是啊,是啊,駙馬親手為公主剝蟹呢。」

    「說不得是有人在看不慣,故意在後面編排。」

    「那也不一定,聽說公主與駙馬至今仍分居同眠。」

    宴到一半,聶吟霜提著酒壺過來,「蘇大人,我敬你一杯。」

    周圍人都看了過來,畢竟誰撞衫了,都恨不得躲得遠遠的,哪有這樣主動擠上來的。

    蘇希錦微異,去歲她與自己針鋒相對,今日兩人又不巧撞衫,按說無論如何都沒有敬酒的理由。

    弄不清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藥,蘇希錦只委婉推辭:「蘇某滴酒不沾。」

    聶吟霜笑了一下,體貼入微:「知韓大人不愛喝酒,所以裡面是用山泉水浸泡的菊花茶。」  

    如此,再不喝就說不過去了。

    正待接過,一隻修長的手自旁邊伸來。

    韓韞玉依舊是那副疏離清冷的模樣,「蘇大人脾胃虛弱,不便飲這花茶,不如由韓某替她喝吧。」

    聶吟霜愣了愣,面色十分難堪,「韓大人果然護她得緊,」她聲音冷硬,「都知這代喝得罰三杯,韓大人既然要幫蘇大人喝,不如就罰三杯吧。」

    話落,韓珠玉旁邊的男子站了起來,「小妹!」

    今日被爹爹叫來,就是怕她做出什麼破格的事,誰知她還真不讓自己閒著。

    聶吟霜沒理他,挑釁似的看向韓韞玉,「是茶,又不是酒,用得著猶豫嗎?」

    自然用不著,韓韞玉示意她倒茶,三杯喝完不帶停頓。

    聶吟霜見狀,滿意地走了。

    幾杯茶而已,沒人放在心上,蘇希錦卻問韓韞玉,「那茶水裡有不乾淨的嗎?」

    她常喝菊花茶,也不曾脾胃虛弱,因此有此一問。

    「以防萬一。」

    如此,蘇希錦放下心來。

    後來倒沒再發生什麼,只中途楚王找韓韞玉說是商量什麼事。  

    就剩下周綏靖與蘇希錦倆在桌上數蟹殼。

    「給本郡王剝點蟹肉下酒。」

    「花狸,給他剝。」

    周綏靖擰眉,「本郡王又不是沒婢女,」他瞧了她一眼,覺得還是韞玉好,「韞玉去這麼久怎的還不回來?」

    蘇希錦回頭看,場上楚王已經回來了,聶吟霜等人早已不見,她心裡頓時籠罩著淡淡不安。

    「我去淨手。」說著帶鐵靈和花狸沿著韓韞玉消失的方向離去。

    這麼多年相處,早有了默契,周綏靖也站起身,「我也去。」

    兩人在公主府尋了許久都沒尋到人影,心底頓時一沉。

    蘇希錦心臟砰砰直跳,想起聶吟霜無緣無故敬茶,他無緣無故代喝,如此更是不安。

    「我派人找,」周綏靖說。

    蘇希錦拉住他,「往後院去,別驚動旁人。」

    後院的一處房子,翠綠色襦裙凌亂拋灑一地,時而傳來曖昧的呻吟。

    蘇希錦與周綏靖面面相覷,臉色凝重。

    「你別……不會是的。」周綏靖磕磕巴巴安慰她,就要上前查看。  

    才走一步路,就聽旁邊傳來動靜,他趕忙拉著她蹲在柱子後面,不一會兒就見一男一女進了後院。

    看背影有點像韓珠玉和聶家公子。

    今夜秘密可真多,蘇希錦與周綏靖對視一眼,又看向最初那屋,裡面究竟是誰?

    她不敢想。

    「蘇大人,郡王爺,原來你倆在這裡,可叫奴才好找。」

    蘇希錦與周綏靖回頭見是凌霄,立刻問道,「你家主子呢?」

    凌霄一頭霧水,「在馬車上呢,久等不到你們,讓奴才下來找。」

    蘇希錦狠狠鬆了一口氣,這才覺得自己方才的猜想有多荒唐。

    見二人平安歸來,韓韞玉微不可查鬆散眉宇,「今日有些睏乏,且先回府吧,明日說不得有得熱鬧。」

    蘇希錦想到方才那房內的動靜,猜想他知道些什麼。

    但他不說,她便也不問。

    回府後,蘇希錦問花狸,「今日那衣裳是誰挑的?」

    花狸道,「珍珠。」

    「家裡衣裳那麼多,怎的就挑了那件?」她有些疑惑。  

    論材質不是最好,論顏色也並不素雅。

    「許是那件衣裳是夫人買的,款式簡單。」

    這樣也說得通,她還是過於小心了。然買重複,穿重複,實在太巧合。

    八月十五,京里盛傳韓家小姐失身於聶家公子。

    聽說是二公主聽見動靜,以為是府中小廝婢女私混,誰知就撞見……

    彼時蘇希錦正與韓國棟下棋,韓國棟執著棋子的手微微一停,又若無其事往下一點。

    蘇希錦起身道:「老師家裡有事,徒兒先行告退。」

    韓國棟頭也沒抬,「怎麼,你也學周郡王逃棋?」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周綏靖喜歡賴帳,還總是趁人不注意偷棋。

    她跟那傢伙無論棋藝還是棋品皆天壤之別好不好?

    一棋結束,她識趣而走。

    韓國棟一顆一顆撿著棋盤上的黑白子,神色自如,「去把大少爺叫來。」

    很快韓韞玉披著一件銀白色長衫出來,墨發濕潤,順披而下,「師妹呢?」  

    「走了,」韓國棟沒回頭,「你知道了?」

    韓韞玉在他身前坐下,「嗯。」

    他昨晚便知道了。

    韓國棟抬頭,「你對她沒感情,祖父能理解。只如今局勢也不該讓兩家牽連在一起。」

    韓家與聶家都掌兵權,皇上不會容忍兩家聯姻。

    這火,終究是燒到自己身上來了。

    韓韞玉神色冷然,「他們兩家聯姻,會令陛下忌憚。」

    如今京都處於微妙的平衡中,呂氏與謝氏互相制衡,這是陛下最願意看到的景象。

    如今聶家與吳王、謝氏站成一脈,就將這種平衡打破了。

    「他們?」韓國棟收了手中棋子,「不是韓珠玉和聶吟風嗎?還有誰?」

    韓韞玉眉頭微蹙,「不是聶吟霜與吳王嗎?」

    祖孫默然互視,都看到對方眼裡的愕然。

    得,這下京城真不太平了。

    韓國棟沉吟許久,若有若指,「你的打算祖父知道,然陛下本就皇嗣艱難。自陳氏案後,對幾個皇子更是縱容了幾分。只要他們不鬥到明面上,陛下只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韓韞玉垂目不語,他的打算?

    他自然是希望京都越亂越好,早點平定,他也早點與師妹外任。

    近幾日,京城都在談聶家與韓家之事。

    閨閣女子只當作教訓,警示自己。

    呂皇后與謝貴妃則格外擔憂。

    對此呂相和謝太師鎮定自若,正愁找不到韓家破綻,這不就來了嗎?

    這下不用他們出手,皇上就會削了韓家。

    另一邊,吳王格外高興,他與聶吟霜已經生米煮成熟飯。若韓珠玉嫁入聶家,那他就獲得了韓、聶兩家的支持。

    但這份高興沒持續多久,就被潑了一盆冷水。

    繼韓國棟將韓庚遙踢出家族群後,這次他直接宣布斷絕關係。並上書陛下,自解樞密使一職。

    消息一出,呂、謝兩家怒罵,老狐狸,又是以退為進。

    偏偏周武煦很吃這一套,他將韓國棟的呈折壓了下來,勒令今後不許再提。

    另一邊,聶吟風抱著韓珠玉溫聲致歉。

    「昨日實在迫不得已,吟霜是我唯一的妹妹,若她失了名聲……我如何跟爹娘交代?」  

    所以就拿她的名譽去換聶吟霜的麼?

    韓珠玉哭成淚人,「聶姐姐對我好,能幫她,玉兒也高興。只玉兒名聲毀了,今後無顏在京都立足下去。唯有一死,以保韓府名聲。」

    說著就要撞牆。

    聶吟風一把拉住她抱進懷裡,「你放心,我會對你負責的。」

    「夫妻應當如玉兒爹娘那般情真意切,伉儷情深,」韓珠玉十動然拒,「玉兒知吟風哥哥心裡沒我,所做一切皆為了聶姐姐,也不希望吟風哥哥勉強自己。今日之話,玉兒就當沒聽說過,玉兒……玉兒……」

    美人雙目濕潤,清澈如水,眼角一滴淚將落未落,楚楚可憐。

    聶吟風心頭一軟,堅硬的心突然動了。

    「不勉強,我是真心實意的。」

    第二天,聶家向韓家求親,韓少仆憤而答應,兩家結為姻親。

    大理寺的案子大多是關於京官和罪大惡極之輩徒刑的審理。

    蘇希錦看了韓韞玉交給她的手記,作案之精巧,心思之縝密,令她嘆為觀止。

    要說她這個少卿也當得清閒,尋常案子,有大理寺丞審理,再高點的則由大理寺卿出面。  

    但顯然她不是一個閒得下來的人。

    「這個案子既送到大理寺,怎又回了府衙?」蘇希錦指著一卷宗問。

    正是城北一見縱火案,死者為開封府里的主簿。既是縱火又造成了死亡,自該她大理寺管。

    「回大人,」大理正裘徳海笑道,「原以為是縱火案,經人查明為失火案。且死者乃京兆府的官員,府尹便將案子移了過去。」

    移?他府尹有何權利從大理寺移案子?

    蘇希錦擰眉,「此案我去看看。」

    「大人,」裘徳海溫聲勸解,「恐怕這會兒府尹那邊的人,已經在現場了。」

    蘇希錦搖了搖手,說不礙事。

    裘徳海目光閃動,待她走後,喚了個小廝耳語一番。那小廝點了點頭,緊接著就出了門,直往京兆府。

    從大理寺選了個會寫字的人,馬車緊趕慢趕,在路上遇到了男裝打扮的邱笙笙。

    「蘇大人可是去城北調查失火案?」

    蘇希錦點頭,「在其位謀其職,我學了些本事,正好上去實踐。」

    「那帶我一起去吧?」邱笙笙興奮說。  

    她哥能跟著韓大人破案升官,那她怎不可以跟著好姐妹一起破案升官?

    這不送上門來的升官之道嗎?

    說不得她還能成為陳國女官第二人。

    「上來吧,」蘇希錦見她興致勃勃不忍拒絕。

    死者姓褚,乃封州府衙門的主簿。死的當天喝醉了酒,不小心打翻燭火,燒著書房,焚火而死。

    蘇希錦趕到的時候,一群官兵正將燒黑的橫樑,自死者身上搬開。

    死者左腿骨折,面目全非。

    「蘇大人。」

    官兵是京兆府的人,見到她來,個個躬身行禮。

    現場被破壞,蘇希錦戴上口罩,圍著屍體轉了一圈,問,「情況如何?」

    「火勢從房內起,初步判定是醉酒失火而致。」領頭的人道。

    邱笙笙顯然認識他,高高興興喊了聲,「宮大人。」

    又跟蘇希錦介紹,他是衙門的推官,專門負責這些事兒。

    蘇希錦點了點頭,昨日火勢應當很大,整個書房都毀了。火勢向兩邊蔓延,燒中了隔壁寢房。  

    那寢房雖已毀了一半,然殘留之處可以看出曾經的奢侈。

    蘇希錦感嘆:陳國官員待遇好,油水多,一個主簿家裡就這般豪華。

    宮大人一邊問情況,一邊做記錄,抽空對蘇希錦稟告:「蘇大人,只是尋常失火,死者又是衙門的人,這案子就歸我們衙門管吧。」

    「誰說只是失火?」蘇希錦問。

    宮大人微愣,「大人以為是謀殺案?」

    蘇希錦沒回,雙手背在身側,「昨日值守的下人呢?」

    「下人在這。」

    身著粗布藍衫的小廝顫抖著上來,頭埋得很緊。

    蘇希錦令他抬起頭來,問道,「昨日起火你看不見嗎?為何會縱容火勢蔓延?」

    一般主人在書房,門口都會有兩個下人當值。一是防止有人擅闖,一是起伺候作用。

    「回蘇大人,昨日老爺醉酒回來,說門口不需伺候之人,讓我們都回去睡。」

    他畏懼蘇希錦官身,加上死了人,身體有些抖瑟。但語氣思量、回憶,眼睛直視著她,不像是說謊。

    「你住的地方在哪兒?」蘇希錦問。  

    「就在前院,」他指了一個方向,「府中小廝都住那裡。」

    蘇希錦抬頭看了看,「誰第一個發現火勢的?」

    「是府里的丫頭冬梅,昨日她起夜發現了火勢,叫醒眾人。」

    邱笙笙湊到蘇希錦耳邊,小聲道,「他在說謊。」

    謊言檢測器發揮作用,蘇希錦又看了那小廝一眼,對宮大人道,「這個案子大理寺接了。」

    「蘇大人,」宮推官猶豫,這只是失火案,死者又是他們衙門的人,他們也想管,「您確定是謀殺案?」

    「不確定,」蘇希錦搖頭,「有疑慮。但不管怎樣,死者是你們衙門的人,為了迴避,你們都不該再接這個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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