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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百文,到底該弄個花呢?
……
阿蘇南腦子裡的發家草案剛剛起了個頭,正對床鋪的窗戶上很詭異地現出一個黑不溜秋的小圓腦袋,三月底的夜裡不算冷,窗戶大開著,兩雙眼睛冏冏對在一起。
半晌,小圓腦袋上的眼睛眨巴眨巴:「你都不去問名會嗎?」
「阿爸不讓我去。」
「我曉得,所以才來幫你嘛。」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阿蘇南默默地看著小圓腦袋。
小圓腦袋咳嗽兩聲:「只要你保證不跟我搶米蘿朵朵,我就幫你。」
看阿蘇南沒反應,有點急了:「喂,你答不答應啊?」
「哼,夷家漢子才不會可憐巴巴地請求別人讓朵朵。」
咱們夷家漢子都是用刀子說話滴……哼哼!
小圓腦袋一張臉脹成豬肝色,低聲怒吼(做啥要「低聲」,怕被發現唄):「我才沒有可憐巴巴地求你,我幫了你,我們就是好兄弟,好漢子才不搶兄弟的朵朵!」
喲,還懂曲線救國……孺子貌似不簡單呢。
阿蘇南開始對這個黑不溜秋的小圓腦袋刮目相看了。然後,他慢吞吞地從被窩裡面爬出來,一副免為其難的樣子:「好吧,就讓你幫我一次,我就不跟你搶米蘿朵朵啦。」
切,不到七歲的黃毛丫頭,有啥好搶滴。
……
一刻鐘後,阿蘇南在他剛剛結交的盟友兼好兄弟小圓腦袋的幫助下,潛逃出客棧,如願來到問名會現場。這會子天剛黑,沿著烏衣河燃起一隻只火把,此刻的烏衣河畔,火把多過天上的星星,問名會在星光與火把的輝映下正進行到如火如荼。
小圓腦袋名叫諾阿亞,諾阿是姓,亞是名,不過人人都叫他一聲小黑仔,單看這傢伙臉上的那層黑皮,就知道他這名字是弄個來的了。小黑仔是本地土著,對烏衣寨了如指掌,阿蘇南在他的帶領下跟只泥鰍樣在人群中鑽進鑽出,一陣亂躥過後,成功擠到釣魚橋邊。
釣魚橋頭有一棵枝繁葉茂的大烏蛛樹,此刻完全成了小伢崽的領地,舉頭望去,幾乎每根樹枝上都掛著幾個小娃娃,夜鳥宿林一般,只是這些夜鳥大隻了一點,即便是用巫夷山的標準。
二人來得晚了,在樹上摸索了好半天才找到高處的枝杈坐好。
這會兒的釣魚橋兩岸跟白天完全不一樣了,對岸街上的木欄杆邊上全是阿朵,阿蘇南粗略估算了一下,不長的一條街上足足站了一千多人,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們穿著夷家人過節才穿的百褶長裙,高高盤起的髮辮上戴著阿媽親手插上的美麗花飾,商鋪的店家們也很大方地在檐下掛起上百盞月牙風燈,正值妙齡的姑娘們在搖曳火光的映襯下,就像一朵朵綻放於夜風之中的彩鈴花。
烏衣河的這邊,阿哥們就更多了。人說情場如戰場,這些小伙兒少則幾人多則十幾人組成一個個小分隊,各自搜尋目標,一旦目標明確,就開始搶占有利地形,然後交頭接耳,商量歌調歌詞,再然後,扯開嗓子,戰鬥開始。
於是,這個時候的烏衣河畔,歌聲此起彼伏,嘹亮悠長,而比歌聲更加響亮的,是阿哥們的歡快叫喊聲,比叫喊聲更加動聽的,是對岸阿朵們的清脆笑聲,整條烏衣河仿佛都變年輕了,正在笑鬧聲中興奮地滾動翻騰……
阿蘇南很快融入進這一片歡樂的海洋,瞪起一雙黑眼睛看向河對岸,至於屁股下面的樹枝正在晚風中顫微微的搖啊搖……哦,誰都曉得大烏蛛樹柔韌結實,他弄個小隻,掉不下去的。
一陣笑鬧聲過後,樹旁的某個阿哥堆里又有一個膽大的亮開了嗓子,目標是對岸的一個綠衣黃裙的高挑阿朵。
「對岸的那個俏朵朵,
綠衣襖,黃裙飛,
頭上一枝凌霄花,
喔喲喲,好似報春鳥它帶著春天來了啊……」
這個是獨唱,或者說是獨吼。
「喔喲喲,好似報春鳥它帶著春天來了啊!」
這個絕逼是群吼,完全聽不出「歌」的韻味,整一個上戰場殺敵的氣勢,聽不懂的人還以為他們這是要打架呢——這一句,當然就是歌手的一幫兄弟們的幫腔啦。
好兄弟們幫吼完畢,勇敢歌手進入正題:
「請教朵朵住在哪寨又哪灣,
家裡可有百香酒,
院裡有沒有解酒花,
阿兄阿爸是誰家?」
夷家人有釀酒的習俗,女婿第一次上門招待的都是百香酒,這傢伙是在拐著彎兒地問人家給不給他喝百香酒呢。不過,前面那些都是廢話,最後一句才是重點,所以自打他二度開口,周圍立時靜了三分,等到他唱完,四下里的喧鬧聲幾乎全都聽不見了,人人都在注視著對岸阿朵,等待她的回應。
對岸的阿朵打量著小伙兒,阿蘇南覺著她足足看了半分鐘,看夠了,終於展顏一笑,張口唱答,阿朵的聲音可比阿哥的嗓子漂亮多了,歌聲清亮又婉轉。
「我家門前有九灣,
灣灣溪水比蜜甜,
挑來釀成百香酒,
酒香飄出百里遠。
阿哥你要問它在哪一灣……」
歌聲嘎然而止,阿朵與身旁幾個女伴對視一眼,然後一齊開口:「哎呀呀,你猜猜猜,你猜呀!」
「哄」的一聲,河兩岸歡笑聲與口哨聲齊飛:沒有問出阿朵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