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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現在,朗阿浸搗鼓出來一架水車,只要用腳踩踏就可以把水送進溝渠,就算不如「真正的水車」好用,但是,這個普通人就能做,不需要用到巫力啊!一架不夠,那就做兩架啊!
眼看著老天一直不肯下雨,田裡越來越干,所有人都心急如焚,得到消息,整個寨子都坐不住了,各家各戶的當家漢子們自發聚集到主事阿叔的塘屋裡,更有人直接跑到朗阿浸家裡詢問,就連鄰近幾個寨子都派了人過來,可見消息傳的有多快。
接下去,整個朗阿寨,不對,是朗阿寨,以及左近的五個寨子,整整六個寨子全都圍繞著人力水車高速運轉起來——所有的木器師傅鐵器師傅匯集到朗阿,沒日沒夜地打造水車;其他人做不好木器活,就幫忙打下手;實在是連下手都打不好的,就去挖溝渠,就去準備木頭……就連櫟侍者他們,都來來回回圍著刀萊河走了好幾趟,幫著測量水深,幫著挑選安裝地點,幫著規劃引水溝渠經流的線路。
……
看著這一場由自己引發的熱鬧,阿蘇南頗有些「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自豪……才怪!
他們家承包了巫童蒙學和幾位貴人的一日三餐,此外還有伊落的大定單以及一些零星生意,忙的腳不沾地,水車的事情就沒去摻和。
不過,不論再忙,每天晚上雷打不動往「水車工坊」送一餐宵夜,免費噠!
阿蘇南主動承擔了送夜宵的工作,順帶把黑頭仔諾阿亞也給提溜出來,別問他做啥非要把個小客人當作童工來使,沒養過熊孩子的沒有發言權。
今天他們從工坊出來,天色已然黑透,數十盞風燈在屋檐下發著忽明忽暗的亮光,算不上有多亮堂,卻給黑黝黝的寨子鍍上了一層淺淡的光影,消減掉幾分幽邃森然。
這個也是朗阿寨最近才出現的新鮮事物。即便是用前世的標準,在阿蘇南看來朗阿寨的衛生狀況也是很讓人滿意的:髒水不亂倒,髒物不亂拋,家禽家畜不入巷,門前的道路各家維護隨時清掃……這些都是約定俗成打小養成的習慣,鄉民們都很愛乾淨,乃至於整個村子還有兩條簡陋的排污溝,溝上面還蓋著木頭板子。這個,應該跟巫夷特定的生存環境有關——環境過於惡劣,又養著一些奇奇怪怪的生物,再不注重衛生,很容易引發疫病,這是夷家人從無數的慘痛過往中得來的教訓。
不過,朗阿寨作為一個小山寨,還是有許多差強人意的地方,比如,寨子裡連盞路燈都沒有,太陽一落坡,整個寨子烏黑烏黑的,家家戶戶關門閉戶,夏天還好,親朋好友可以串個門子,其他時節,唯一的夜間娛樂活動大概就只剩下造人運動了。
這一狀況在神廟貴客到來之後終於有所改變。
貴人們可不是日落而息,最先掛出風燈的是幾位大人借住的木樓,阿蘇家緊隨其後——月上中天了食客們還在後院談興正濃,總不能趕人回去吧,掛兩盞風燈方便客人進出。再後來,學館、主事阿叔、幾戶巫童家、以及家境尚可的普通人家也相繼跟風……到現在,全寨子約有三分之一的木樓檐下都掛著風燈,夜半時分燈里的木燭燃盡才會熄滅。
別小看這一盞盞風燈,它正在悄然改變著朗阿人的生活方式。這會子阿蘇南剛走出工坊來到曬場上,就聽到一片嘈雜的笑鬧聲——天雖然黑了,曬場上卻仍舊熱鬧的很,阿叔阿嬸們聚在風燈下談天說地,旁邊還有一群小崽子爬地上撅著屁股折騰蟋蟀,稍遠一點,光亮幽暗不明的地方,那幾對黏黏糊糊粘在一起的人影,肯定是秋收過後就要成親的阿哥阿朵……
有眼尖的看到阿蘇南,開口叫他:「南仔送過夜食啦?腳踏車啥樣啦?」主事阿叔發了話,閒雜人等沒事都不要進去,如此一來,每一個有資格進出工坊的都成了消息傳遞者。
阿蘇南還沒來得及開口,旁邊黑頭仔已經開開心心地接過話:「就快造好啦,全阿叔你們家桂仔呢?」一邊說著話一邊拐了彎,目標是旁邊的伢崽軍團。
阿蘇南連忙揪住人往巷子裡面拽,警告他:「小二黑你今天還敢亂跑,我就讓我阿爸關你小黑屋!」
「我又沒亂跑……唉,誰是小二黑?都說了我是老大黑……」
「老大黑?……你還黑老大呢!」
「咦,這個好耶,以後我就叫黑老大了。」
……
眾人樂呵呵地看著兩個小伢崽拉拉扯扯消失在巷道里,有阿媽一臉慈愛地發出感慨:「大寨子的伢崽就是不一樣哈,皮是皮了點,可人家腦瓜子也好使啊,腳踏車都想的出來……」
阿蘇南一口老血哽在喉里,明明是他弄出來的,功勞卻便宜了這小子……好吧,他本來也不想要功勞……好吧好吧,這個功勞本來也不是他的,他就一抄襲客,但是,便宜了誰,也不能便宜熊孩子啊!
第31章 諾阿千南
兩隻小崽一路鬥著嘴走在空無一人的小巷。
「都講過老多次了,主事阿叔會處罰他們,用不著你們幫我報仇……」
「哼哼,主事阿叔是主事阿叔,我是我,連我兄弟都敢動,當我跟你一樣,綿綿軟軟很好欺負嗎?」
「誰綿綿軟軟很好欺負了?小二黑你跟我講清楚……」
「餵說好了是黑老大,才不是小二黑!」
「黑老大是吧……行,黑老大你給我聽清楚,不准再去招惹朗阿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