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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泡破裂的聲音突兀刺耳,像極了記憶破碎又複合,沈雲言茫然道:“你是誰?”
沈孟枝的心跳無端快了幾分。
他動了動唇,終於道:“我……”
一個字尚未出口,他目光忽然一凝,遽然推開了對面的沈雲言。
冰冷箭矢擦著臉頰而過,釘入身後牆壁。沈孟枝側過臉,餘光瞥了一眼箭矢來的方向,抓住沈雲言的手,往弓箭手射不到的死角跑去:“走!”
沈雲言只在一開始訝然了一瞬,隨即表現出了異常的冷靜,邊跑邊道:“我好像不會武,你別管我了。”
他印象里的自己從未拿過刀劍,拿的最多的是鋤頭,在這樣的險境中就是拖油瓶。
“不。”沈孟枝手上的力道緊了些,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他們是沖我來的。”
蘇愁已經被關在了牢中,對方最可能是魏鈞瀾派來的人。興許是蘇愁的消失讓他們發現了異常,才如此急切地要來阻止。
可為什麼會這麼快?
形式急迫,沈孟枝來不及想太多。躲在屋頂上的人已經跳了下來,夜色中寒光一閃,向他刺來。
他蹙起眉,一腳踢在鋪滿了乾燥藥草的晾曬架上。漫天草藥兜頭而下,對方的身形一滯,視線被短暫地阻隔了一瞬,下一秒,一個鋤頭破開飛舞的草葉,狠狠砸在了他身上。
趁這一人暈頭暈腦地倒下去,沈孟枝拽著沈雲言往門口衝去,然而下一刻,卻聽身後有人冷冷道:“停。”
沈孟枝腳步一頓,猝然回頭,視線撞上一個熟悉的人影。
對方手裡握著一柄劍,橫在被半路抓來的鐘瑾脖子上,神色陰鬱,卻緩緩露出一個笑來:“好久不見啊,沈公子,還記得我嗎?”
沈孟枝目光沉沉,定在他的臉上,像是在確認什麼。半晌,他念出了一個名字:“……唐肆。”
鍾瑾被捂著嘴,表情憤怒,掙扎著嗚嗚叫了幾聲。唐肆不耐煩地壓了壓劍柄,抓住他拼命掙扎的手,咔嚓一聲,那隻手便軟綿綿地垂了下來,徹底脫臼了。
他冷笑一聲,讓鍾瑾因疼痛而滿是冷汗的臉正對向沈孟枝,壓著嗓音開口:“別輕舉妄動,不然我就殺了這傢伙。”
說完,就有人故技重施,押住了沈雲言。沈孟枝手心一空,下意識去抓,膝彎處卻驟然一痛,似乎被什麼東西重重砸上,他踉蹌著跪了下去。
兩柄長劍橫在了他的脖子上。
唐肆將毫無反抗之力的鐘瑾扔給了身邊的人,自己則走到了他面前。
他盯著跪倒在地上的人,眼中閃爍著興奮又惡意的光,不緊不慢地開了口:“你也會有今天啊。”
“你殺我兄長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會有這一天?!”
沈孟枝勉強直起腰,長發有些凌亂,神色卻格外平靜。
“你兄長違背天理,為禍一方,”他緩緩吐出兩個字,“……該殺。”
唐肆眯起眼睛,眼底閃過一絲血色。
他忽而湊近,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你殺我兄長,那我也殺了你的兄長,怎麼樣?”
唐肆不無惡意地等著。
然而對方卻並沒有如他預料一般失控,反而扯了下唇。
“你不能。”沈孟枝平靜道,“如果我沒猜錯,你如今已經投奔了魏鈞瀾吧。他會允許你殺一個對他而言仍有利用價值的人麼?”
仿佛被他猛地說中,唐肆臉上的諷刺笑意頃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對方說對了。沈孟枝和沈雲言,他一個都不能動。
唐肆神色陰沉地站了一會兒,忽然想到了什麼,眉頭漸漸鬆開。
他轉頭,看向沈雲言,饒有興趣地問:“你想不想知道這位沈公子是誰?”
沈雲言一怔,望向沈孟枝的方向。
他的確想不起對方是誰,也不清楚對方的身份,更像一個稀里糊塗被攪進來、被波及到的路人。
“你一定聽說過他的名字。”唐肆冷笑一聲,“燕陵叛國通敵、其罪當誅的罪人,大秦重金懸賞的通緝犯。”
他一字一字道。
“沈、孟、枝。”
沈孟枝面色微變,嘴唇顫抖起來,猝然道:“別聽他的!”
“我說錯了嗎?”唐肆挑起眉,“不信,那就去看史書,去看上面一筆一划是怎麼寫的!”
他對著站在原地神色莫名的沈雲言,繼續添了一把火:“我知道你是誰,你跟這個人沒有絲毫關係。你之前是燕陵人,因為他,因為這個罪人而國破家亡,你就不恨他嗎?”
沈雲言收回視線,問:“你說,他害了燕陵?”
“是啊。”唐肆道,“玉膏之亂,他棄城投敵,害了滿城百姓,這可是白紙黑字,改不了的事實……”
“我沒有!”
沈孟枝冷聲打斷他。
他眉間終於有了幾分怒意,咬著牙,一遍遍重複道:“我沒有做!我沒有!!!”
唐肆嗤笑一聲,揮了揮手,讓手下撤去了架在沈雲言身上的劍,又順手拔出腰間的佩劍,扔到了地上,催促道:“報仇的機會就在這裡,左不過一個罪人,殺了他,你還能去官府領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