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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腳步一頓,半晌,笑了一下,溫聲道:“江某的命格還算硬,太尉大人,無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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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孟枝走的時候無人在意,回來時倒是被三三兩兩的人發覺了。他這一身白衣在衣羅穿錦的一眾朝臣中格外顯眼,又是一副生面孔,立刻便有人問了起來:“御史大人,不知這位是……?”
李晟看過來一眼,淡淡道:“這位是褐山書院的學生,方先生親傳弟子,江枕。”
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楚戎已經哼笑一聲,挑釁道:“老三,你認識啊?”
這一句話登時把旁人點醒,場上多出許多竊竊私語來。
楚晉神色漠然,淡聲道:“舊時書院的同窗,點頭之交罷了。”
趕回來的聽夏蹙起眉,總覺得這句話跟沈孟枝先前的那句“還行”有異曲同工之妙。
楚戎嗤笑:“既然如此,你的意思是他跟你沒關係咯?”
楚晉看了他半晌,也笑起來。
“誰說的?當然有關係。”他眉眼盈盈,“我跟他……有仇。”
這句話來得猝不及防且驚天動地,一整場的官員、連同毫不知情的聽夏,都險些被驚掉了下巴。
作為當事人之一的沈孟枝不言也不語,目光平靜,落在一干人眼中,完全就是默認了的樣子。
“……”
楚戎本來準備好的下一句話此刻噎在了嗓子裡,臉色鐵青。他本想藉此機會羞辱沈孟枝一番,結果被楚晉一嗆,再去折磨對方,反倒像是遂了楚晉的意,借勢報復一般。要傳出去,必定會落人話柄。
次次落了下風,楚戎臉色無比難看,顯然快要到了爆發邊緣。李晟見狀,不得不打圓場道:“好了!”
他強撐出一抹笑來,對眾人道:“諸位,接下來是小兒的抓周儀式,有什麼事,宴後再說也不遲。”
“去叫乳娘把啟兒抱來。”
眾人皆是第一次見這御史府上的小公子,心中難免好奇。李啟此刻方百日,站也站不穩,但生得虎頭虎腦、憨態可掬,渾然不似李晟的死氣沉沉,極為討人喜愛。
聽夏奇道:“李晟這個小兒子怎麼跟他一點兒也不像?”
楚晉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聽夏自他眸中品出了一絲促狹的意味,立刻明白過來,澄清道:“我可不是那個意思!”
楚晉明知故問道:“你什麼意思?”
“……”聽夏覺得他這副嘴臉著實可惡,怒道,“你別說話了!”
那邊乳娘已經把孩子輕輕放在了席間的空地上,李晟一聲示意,便有人在地上擺滿了抓周用的物件,只等這小公子去抓。
李晟開口,聲音無比慈祥:“啟兒,去吧。”
李啟咬著手指在原地坐了一會兒,看著滿地的金算盤、玉如意等物,似乎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周圍的人都是些他沒有見過的生面孔,他心中既好奇又害怕,尤其是看到梁王那張臉時,更是險些嚇得哭出來。
楚戎:“……”
他不耐地站起身來,冷冷丟下一句“沒意思,本王出去走走”,便不由分說地離席而去,留下眾人神色愕然。
李晟輕咳一聲:“繼續。”
梁王走了,李啟皺起的眉眼終於舒展開。這一睜開眼,就看見了大秦的九州明珠。
攝政王的這張臉,得天獨厚,受天眷憐,天上的神仙下來也要夸一句賞心悅目。心情好時,便似海棠逐水去,波光瀲灩風和日麗,令人眷眷不能已。
李啟顯然也被吸引住了。
楚晉笑意淺淡,帶著一絲漫不經心的意味,看著那小鬼慢悠悠、吃力地向自己爬來。聽夏的聲音自耳畔響起:“哎,他朝你過來了啊。”
他支頰,眉眼盈盈,饒有興致道:“是啊。”
他都不用抬眼,也知道此刻李晟的臉色必然極不好看。
全場鴉雀無聲,眾人眼睜睜看著御史府的公子向攝政王爬去,手即將抓到桌沿之時——
李晟忽而道:“啟兒!”
這一聲威嚴肅沉,極為壓抑,暗含斥責之意。李啟一抖,惶然收回了手,不知所措地向他忽然嚴肅起來的父親看去。
李晟深吸一口氣,看向楚晉:“攝政王,小兒不懂事,莫要介懷。”
“沒事。”楚晉頓了頓,又笑起來,“挺好。”
“……”
李啟被打斷,瞬間失去了目標。他不敢再看楚晉,茫然四顧,那些擺在地上的官印書本在眼前晃過,看得他眼花繚亂,再加上李晟方才嚴厲的呵斥,心中更加惶恐。
就在這時,他忽然看到一個人影。
與身邊這些暗自審視著、讓他害怕的大人不同,那個人的周身帶著一種令人無端心安的氣息。他就安靜坐在那裡,冰魂雪魄,靜影沉璧,仿佛與周圍的事都無關。
李啟呆了片刻,隨即一種尋求安慰的本能令他情不自禁地向那裡爬去。
眾人看著李晟的寶貝兒子突然有了動作,不知道他要爬向哪裡,紛紛猜測起來。
“看方向,是要抓這官印啊!這小公子,此後必然能如御史大人一般,官運亨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