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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晉其實很適合戎馬裝束,這會讓他少些素日裡收著斂著的漫不經心,從而顯出幾分骨子裡的凌厲。
他在沈孟枝身邊停下,眼裡帶著笑意:“我從前在戰場上見到你的時候,你就是這身裝扮。”
只是那時他們都不知道是彼此。
沈孟枝笑了笑:“我那時也想不到,有一天會和你一起征戰啊。”
命運真是造化弄人,緣分也著實奇妙,讓他們如今能並肩站在一起。
馬匹發出輕聲的嘶鳴,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滿城依舊寂靜。
楚晉突然開口:“在想什麼?”
“在想兄長。”沈孟枝仰起頭,望向遠處的天空,“如果順利的話,他應該快要攻破婁興的防守了。”
楚晉低低應了一聲,牽住了他的手,問:“還怕嗎?”
沈孟枝回過神,看向他,手指動了動,與對方十指相握。
“不怕了。”
遠處天邊微微放亮,緊接著,一道狼煙,蕭蕭而上。
沈孟枝望著那滾滾的狼煙,露出一個笑容。他握緊了楚晉的手,對方也輕輕地回應他。
他深吸一口氣,一字字道:“開、城、門!”
轟然巨響,城門緩緩向後敞開,曠野的風從縫隙中席捲而來,將兩人的頭髮吹得飛揚。
沈孟枝拔出腰側長劍,眉眼冷沉,劍芒如虹,正指玉膏的方向。
“龍血騎,”他聲音平靜,“隨我往玉膏,斬亂賊,殺蕭琢!”
馬蹄雷響,萬人怒聲。
“殺——!!!”
……
烈馬奔騰,劍光白芒,所過之處,疾風隨之而至,草木盡伏低,如寒霜過境。
沈孟枝猛然一勒韁繩,馬蹄揚起,嘶鳴聲劃破雲霄。
他停了下來,目光沒有多少情緒,自山坡之上放眼往下望去。
天光大亮,玉膏城前,密密麻麻的兵馬已將城門圍得水泄不通,嚴陣以待。
兩軍對峙,他與對方陣前的將領遙遙對視,緩緩開口:“……婁崖。”
蕭琢手中,最後一員大將。
婁崖眯起眼,遠遠地望了過來。
數載歲月,他兩鬢已白,只是臉上依舊陰雲密布,神情僵硬,給人一種極為不舒服的感覺。
婁崖不冷不熱地笑了聲,慢慢道:“沈家的餘孽。”
“你一介燕陵的叛徒,投奔了大秦,勾結你身邊這位大秦的攝政王,如今又不知悔改,妄圖反咬燕陵一口。”他的嗓音也沙啞難聽,令人不舒服,“沈孟枝,你有何臉面再回來?”
沈孟枝的聲音冷淡地響起,不咸不淡:“我也要問一問蕭琢,他還有何臉面做燕陵的國君?”
他將先王的遺詔拿在手心,未等展開,婁崖的神色已是一變。
“你……!”
沈孟枝神色平靜至近乎冷漠,聲音帶著濃濃的恨意,在這片曠野上清晰地響了起來。
“請婁大人去地下,問一問先王,他本欲傳位於誰。”他說,“問一問祝荊山,蕭琢為何要對他斬盡殺絕。”
“問一問我父親,問一問數年前玉膏死去的士兵和百姓。”
他遽然提高音量,質問聲響徹天地。
“——讓燕陵亡國的,究竟是誰?!”
軍心動盪。
婁崖恨恨咬牙,拔出劍來,森然道:“別聽他胡說八道!”
沈孟枝輕笑一聲,又隨風散了。
“那我就送你去地下。”他喃喃道,“跪著懺悔吧。”
風從山坡上往下吹。
馬蹄聲響了起來,越來越響,越來越快。
疾風拍打在臉上,呼嘯著刮過耳側,沈孟枝心中從未如此平靜,仿佛他面前的不是黑壓壓的軍隊,而是來接他的一乘風。
“如遇強敵,無需驚慌。”沈恪的聲音突然在腦中響起。
父親的話語依舊嚴肅冷靜,即使隔了數十年,依舊未曾改變。
他在沈府後院的草地上擺滿陶瓷小人,他一邊講,兩兄弟一邊聽。
“首先要做的,”沈恪指了指對面的陶瓷小人,“就是穩定己方,動搖敵方,讓敵軍自亂陣腳。”
沈孟枝看著內部有所動盪的軍隊,看著婁崖臉上一閃而過的慌亂,揚起一抹肆意的笑容。
他提起劍,高聲道:“殺!”
劍鋒出鞘,整齊劃一,亮如明晝。
他率先衝進了密密麻麻的敵軍防線,一馬當先,長劍斬殺出一條血路。
身後有一道馬蹄聲緊緊跟隨,他不需要回頭,也知道對方是誰。
沈恪的聲音再度響起:“接下來,殺出重圍,突破敵人的防守,製造出缺口。”
紅色的陶瓷小人被移動到一堆藍色小人之中,身後的同伴很快也追隨過來,將藍色小人組成的方陣打開了一道巨大的豁口。
……
婁崖怒聲道:“給我殺了他!!!”
弓弦繃緊,隨即驟然齊發,聲如裂帛。沈孟枝抬頭看了一眼,神色微冷,提劍欲擋,卻被人拉到身側。
楚晉手中舉著重盾,高高舉在兩人頭頂,將箭矢全部攔下。沈孟枝被他護在盾下,兩匹馬訓練有素般並駕齊驅,緊挨在一起向前疾馳而去,從密密麻麻的箭雨中一躍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