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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切了一聲,目光卻很誠實地跟著齊鈺的動作看去。齊鈺掀開箱子蓋,看清裡面的東西後,隨即一愣。
沈孟枝站在旁邊,看不見他的表情,咳了一聲:“我在江臨有空閒的時候做了些,不知道你們喜不喜歡……”
話音未落,齊鈺已經猛地撲了過來,把他壓得向後倒去。前者跟個多少天沒見人的大狗似的,對著他就是一頓猛蹭:“喜歡!江枕!我可太喜歡了!”
齊大公子天底下什麼寶貝沒見過,此番卻是真心實意的喜歡。不止是他,眾人都是見慣了金銀珠寶的富家子弟,早就無感了。可這些不同,這是他們的江師兄親手做的。
薛勤拿起一個玲瓏剔透的雕像小人,看直了眼:“好漂亮……這是什麼材質?從來沒見過。”
“這是江臨特有的一種石頭,從漆山鑿下來的,透明質軟,光下很漂亮。”沈孟枝將他手中的石頭轉了個方向,立刻便映出粼粼光芒來,折射出斑斕色澤,美得攝人心魄,“很適合雕刻,我便照著你們的樣子,各自雕了一個出來。”
眾人認領了各自的石頭小人,愛不釋手。宋思凡眼尖,道:“還有一個。”
最後一個石像被布包了起來,沈孟枝把它拿起來,臉不紅心不跳地撒了個謊:“這一個沒雕好。”
眾人“哦”了一聲,紛紛信了,也沒再細究,沈孟枝攥著石像的力道緊了些。他環視一周,終於說出了一直想問的問題:“楚……世子呢?”
四周的吵嚷一瞬間靜下來。齊鈺終於將視線從手中的石雕小人上移開,重複了一遍:“楚晉?”
沈孟枝唇角銜著一抹明快笑意:“嗯。我有話跟他說。”
他手指下意識摩挲著手中的石像,心想一會該如何開口,如何告訴對方,自己說的那些討厭,都是假的。
眾人的表情變得有些茫然,宋思凡道:“江師兄,你沒收到信嗎?”
沈孟枝一愣:“什麼信?”
“你走後沒多久,齊兄就給你寫了信,”薛勤變得有些著急,“你沒收到嗎?”
沈孟枝看著他的神色,心裡沒有緣由地一跳,搖了搖頭:“應該是這次去的地方太偏僻了,耽擱在路上沒有送到。好端端的,為什麼寫信?”
薛勤的臉色立刻白了下來,求助般看向齊鈺。
無人發一言,沈孟枝掃了一眼原地躊躇的齊鈺,忽然轉過身,往軒室走去。
他走得很急,頭腦中亂得很,一團陰雲在心底不斷膨脹,到最後,他甚至再也顧不上什麼誡規禮儀,毫不從容地跑了起來。
齊鈺在身後叫他,他都置若罔聞,一直到軒室門前,才被追上來的齊鈺攔了下來。
“江枕,你聽我說。”他氣都有點喘不勻,斷斷續續道,“我不知道你沒收到信,我以為你心裡還很介意之前的事,所以才沒回來……”
沈孟枝站在他對面,髮絲跑得凌亂,呼吸也格外急促。他的目光越過齊鈺,一直看向他身後空空蕩蕩的軒室。
院子裡的花草還開著,那些梔子花被人照顧得格外好。當時為了釀一壇梔子釀,兩人一起把各自院子都種滿了梔子,沈孟枝一直擔心楚晉不會照看花花草草,畢竟那傢伙一開始連澆水都不會,硬生生灌死了一盆花。
他分明是不會的。
可是卻想方設法地,種了這一院花。
沈孟枝怔怔推開齊鈺,打斷了他未完的話:“我進去看看。”
他抬腳走進了院子,目光被淡雲般的白充斥。清香襲來,他的神思有一瞬間的恍惚,駐足許久,才向內室走去。
推開門的霎那,一團東西猛地撲進了他懷裡。沈孟枝下意識抱住,低下頭來,看見了漂亮繡球似的鸚鵡。
言官拼命往他懷裡鑽,叫個不停:“師兄!”
沈孟枝抱著它,眸光亮了亮,抬起眼來,有所希冀地尋找著另一個人的身影。
他覺得這像是對方開的一個玩笑,就好像上次,消失了幾天後,又突然出現在他眼前。
齊鈺跟了進來,看到鸚鵡,也愣了愣:“他沒帶走言官……”
代國已滅,兩國聯盟分崩瓦解,楚晉走的時候沒留下任何東西,獨獨這一院花,一隻鳥,是為誰而留?
“我聽父親說,陳曌毒發身亡後,代國便徹底沒落了。”齊鈺道,“如今燕陵與舊秦就分地一事不和,曾經的質子外交也沒了必要,舊秦前幾日下了急詔,迎世子回國。”
“我一收到消息就給你寫了信,可是遲遲沒有回應。況且,你那時也的確脫不開身,定然沒法回來。”
沈孟枝垂著頭,半晌,問:“他什麼時候走的?”
齊鈺道:“昨夜。”
昨夜。
沈孟枝驀然想起離開前自己隨口說的話。
——一切順利的話,興許能早半日回來。
所以他就一直等到了晚上。
沈孟枝驟然咬緊了牙,忍下了心中噴薄欲出的種種惶然愧悔、憤怒與痛苦。潰然的情緒交織成密不透風的網,最終,歸於無法釋懷的不解與茫然。
“為什麼不告訴我?”他疲憊地問,“為什麼那一天不跟我說?因為你也會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