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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孟枝咳得嗓子有點啞,輕聲道:“嗯。方才謝謝了。”
他衣服濕透了,緊貼在身上。說話間,下頜的水匯成一小股,緩緩滑過纖瘦的脖頸,然後沒入衣領之內。
過了許久,楚晉才開口:“不用謝。”
已經變成這個樣子,幾人也沒了心情繼續泛舟,紛紛停靠上岸去。
此時夕陽已經快要沒入天際,天邊一線紅光漸漸消散,晚風習習,吹在身上,很好地緩解了炎夏的燥熱。
齊鈺對宋思凡使了個眼色,對方心領神會,自然地引著沈孟枝到了遠一些的地方。
見距離差不多後,齊鈺湊到了楚晉身邊,清了清嗓子,客氣道:“楚兄,我有一事想問。”
楚晉瞥他一眼,也客氣地回道:“齊兄請講。”
“是這樣的。”齊鈺道,“之前在花柳巷解天字的時候,識心一關,你留的字條究竟是什麼寓意?”
楚晉步履不停,唇角卻微微一動,是淺明笑意,悠悠道:“我的心。”
“你的心?”齊鈺覺得不可思議,“空的?”
“不,”楚晉道,“是黑白。”
他忽而駐足,側頭望向沈孟枝的方向。對方似乎也正在與宋思凡交談著什麼,笑意柔和,察覺到他的目光,安靜地抬起眼來。
宋思凡還在回味著他方才回的那幾個字:“……是非黑白?”
“嗯。”沈孟枝聲音輕而飄渺,“一顆純白之心,哪怕身在泥潭,也不會有所染。”
宋思凡蹙眉,又問:“可你如何明白他的意思?你們明明才認識了幾個月。”
“世間的千萬種關係,遠不能用時間衡量。”沈孟枝看著不遠處交談的楚晉二人,緩緩開口,“這世上有的人白首也如新,有的人……”
他微微一頓。
另一頭齊鈺不解道:“那你們如今是什麼關係?”
楚晉輕笑,重複道:“……什麼關係?”
二人迎著漫天霞光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開口。
“傾蓋亦如故。”
“傾蓋如故罷了。”
作者有話說:
世子委屈死了,現在看齊鈺就是各種不爽哈哈哈
下一章 表白
第21章 煙火&mdot;我賭你喜歡我
為了彌補幾人花舟落水,齊鈺當晚大手一揮,一擲千金,在紅袖樓大擺宴席,把後廚都快搬空了。
沈孟枝以茶代酒,閒閒支頰,看眾人你一杯我一杯地灌酒,觥籌交錯,吵吵嚷嚷。一桌都是酒量大的,菜還沒動幾口,酒已經空了幾壇。便是靦腆如薛勤,也已經喝得面紅耳赤,大著舌頭與一幫人談天說地。
沈孟枝難得見他們這麼高興,不覺也露出一線清淺笑意。齊鈺抱著酒壺搖晃到他身邊,笑嘻嘻道:“江枕,來一點嗎?”
還沒等對方回答,他一拍腦袋,恍然大悟:“哦忘了,你不喝酒。”
“沒關係,”沈孟枝道,“給我倒一點吧。”
似是沒想到他會答應,齊鈺一愣,半晌才回道:“好。”
銀酒盞接了滿滿一杯,清香甘冽,映出人面。沈孟枝接過,慢慢一飲而盡。
這個酒比不得燕陵梔子釀,他喝了一杯,沒什麼感覺,問:“這酒叫什麼?”
齊鈺豪氣萬丈:“不知道!點了壺最貴的!”
沈孟枝:“……”
他正在為當朝御史大夫的錢包發愁,齊鈺忽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和他面對面,神情是少有的嚴肅,叫了一聲:“江枕。”
沈孟枝隨口應了一聲:“怎麼了?”
齊鈺仔仔細細地瞧著他,忽而道:“其實今天你來之前,我跟楚兄打了個賭。”
沈孟枝沒有接話,安安靜靜地聽他說下去。
“我們在賭你今天會不會來,我賭你不來,他相反。”齊鈺頓了下,“……結果我輸了。”
他垂下頭,神色有些挫敗。
“他說的對,是我自認為對你足夠了解,於是整日自以為是擅作主張。細想一下,好像一直都是我在先入為主。”
從褐山起,他印象里的沈孟枝便從不碰酒,但當年在沈府時,兩個少年分明也曾偷偷月下同飲。
他習慣了沈孟枝現在溫和規矩的樣子,可當年在沈恪的鞭子下,死死咬著牙也不服輸的傢伙,分明也是他。
他知道沈孟枝鮮少下山,心安理得地認為他是不喜歡,卻忘了從前那困在沈府高牆之中的孩子,日夜都盼著能出去看一看。
什麼時候變了呢?大概是沈孟枝成為“江枕”之後。
時間太長,他已經逐漸忘記了故友的模樣。直到今日他才驚覺,自始至終,自己都在把沈孟枝當作另一個人來對待。
不碰酒、不下山、溫柔順從,那是江枕。
——不是沈孟枝。
齊鈺是見過那個少年心性的沈孟枝的,可是他忘了。
除了他,還剩誰來緬懷他的這位故友呢?
齊鈺茫然道:“我很失職,我甚至比不過楚晉。是因為他,你才漸漸有了曾經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