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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似乎比較難以回答。沈孟枝想了很久,才格外含蓄地道:“還行。”
“還行”兩個字作為敷衍的最高境界,翻譯過來,就是“不太熟,不關心,就那樣”。
楚晉要聽見這話還不知道要作何表情,聽夏尤其幸災樂禍,拖長了調:“哦~還行~”
竹林盡頭,賓客喧鬧聲隱隱約約,想必離宴廳已經不遠了。
沈孟枝轉頭看向聽夏:“你要跟我一起進去嗎?”
聽夏抖了抖:“不了,不了。”
他是偷溜出來的,可不敢當著楚晉的面跟著他師兄大搖大擺地走進去。
他拒絕得太明顯,沈孟枝莞爾,道:“那我先去了。”
他轉身欲走,卻聽聽夏忽然道:“等等!”
他緊張得有些結巴:“你、你身體……還好吧?”
聞言,沈孟枝一愣。聽夏這句問得沒頭沒尾,可他頃刻便反應了過來,手指下意識撫上脖頸。
下一秒他才想起來自己已經用脂粉把那道掐痕遮住了,手一頓,轉而裝作若無其事地理了理衣襟,輕笑道:“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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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參加御史府百日宴的,都是封靈城大大小小的紅人。這場上隨便挑出哪個人來,跺一跺腳,都能讓大秦震上三震。
沈孟枝樂得清靜,坐在李晟給他安排的角落一隅。比起朝臣之間相互奉承的熱鬧場景,他這裡顯得冷冷清清,無人問津。
李晟坐在最上席,難得露出一絲笑意,舉杯道:“今日諸位撥冗參加犬子的百日宴,老夫特備下美酒佳肴,選中良辰吉日,與各位一同品酒賞月。”
他這位置選得確實好,地勢偏高,視野開闊,轉頭便能看見當空一輪圓月,天朗氣清,月明星稀。
沈孟枝端起眼前的茶水,在心裡默默想著說辭。他自進宴廳後,就一直沒有機會與楚晉說話。攝政王身邊圍著一群大大小小的臣子,祝酒的祝酒奉承的奉承,而他坐在中間,漫不經心地應著,敷衍至極,與身邊人的熱情相比,顯得有些無精打采。
也就沈孟枝進來的時候,他才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隨即又一臉漠不關心地收回了目光。
沈孟枝捧著茶杯,回憶著那個眼神的含義。他發現自己好像無師自通了攝政王的心思,比如剛剛,對方似乎就是在一片嘰嘰喳喳的喧鬧聲中,強忍著不耐煩,等自己來後,才在旁人的掩護下克制地看了他一眼。
這裡不同於胥方,稍有不慎就會被旁人疑心,所以他們兩人都必須格外小心。
最好的方式,就是裝作不相熟。沈孟枝定下心神。
宴會很快開始,聽夏踩著點跑了回來,氣還沒喘勻,就被楚晉叫住:“你幹什麼去了?”
“這裡太悶,我出去轉轉。”聽夏理直氣壯道。
楚晉道:“轉到什麼地方去了?”
聽夏道:“竹林,迷路了。”
楚晉“哦”了一聲。
正當聽夏以為矇混過關時,只聽他悠悠道:“你跑去見他了?”
“!!!”聽夏瞪大眼,好在還記得壓著聲音,“你怎麼知道?!”
楚晉懶得解釋,只問:“他跟你說什麼了?”
他語氣帶著不滿,似乎是因為只能從別人口中得知沈孟枝的消息令他格外不爽。聽夏想了想,計上心來,分外得意道:“你師兄的確跟我說了好多!你想不想知道他怎麼評價你?先說好,你不許生氣,我悄悄告訴你。”
說完,他躡手躡腳地湊過來,對著楚晉耳語幾句。
這幾句都是聽夏精挑細選的,聽完攝政王沉默了一會,半晌,把手裡的酒盞放下了。
聽夏驚恐地發現銀質酒盞上裂開一道細微的裂痕。
楚晉唇角笑意很深,只不過絕對不是因為高興:“怎麼辦,我生氣了。”
聽夏咽了咽口水:“不關我的事!你不能拿我當出氣筒!”
正在此時,對桌梁王忽然重重放下酒杯,大笑道:“老三,好久不見你了。怎麼,在燕陵做了三年質子,倒變得沉穩許多啊?”
他這話幾乎是故意往楚晉的雷點上踩,一踩一個準。聽夏一臉不可思議,席間瞬間一片沉默,眾人的視線下意識地匯聚到了楚晉身上。
有臣子道:“梁王,這是當今我大秦的攝政王,你休要放肆!”
聞言,楚戎一隻獨眼向開口的那人看去,神色輕蔑:“你是什麼東西?我們兄弟之間說話,輪得到你插嘴?”
那人氣得臉色漲紅,又要開口,卻見李晟猝然一拍桌案,桌木震響,立刻蓋過了下面的聲音。
見無人再開口,他才緩下顏色,淡淡道:“諸位,今日是我府上大喜之日,不宜動怒。”
眾人忙開口稱是,楚戎見狀,得意地揚起嘴角,好整以暇地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拿起了桌上的酒杯。
只是他還沒喝一口,就聽對面,有人不緊不慢道:“二哥奉命在邊關之地待了這麼多年,平日患這眼疾也鮮少出門,見不得光,不知道我如今的身份,很正常。”
此言一出,場上更是一片死寂。連李晟的表情都僵住了,手停在半空,收也不是,放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