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頁
雨勢漸大。
待謝柔嘉在平康坊里一賭場門口停下時,身上都濕了大半。
賭坊門口的人一見是她,好似知曉她會來一般,一臉恭敬道:「衛公子就在裡頭等您。」
謝柔嘉下馬後將韁繩丟給他,徑直入了賭坊。
這裡是長安城內最大的賭坊,一共有三層,裡頭烏泱泱地聚滿三教九流的賭徒,噪雜的聲音幾乎要將屋頂掀翻。
可這樣糟糕的環境,卻將像是快要窒息的謝柔嘉拉回現實。
成婚這段日子,她被裴季澤哄得都快忘記自己是什麼人。
一襲緋袍,美得張揚奪目的少女穿過遭雜擁擠的人群向下走去。
不過是孤身一人,卻無人敢上前招惹,甚至不自覺地給眼前貴氣逼人,一臉倨傲的少年讓出一條道。
偶爾也會有一兩個不要命的賭徒上前搭訕,被她一個眼神震懾住。
她一路暢通無袖來到最低層,只見對面高台之上的評判席上坐著一身著鴉青色袍杉,與在場環境顯得格格不入,容貌因昳麗而顯得有些陰柔的年輕男子。
他托腮望著擂台之上兩個打得血液四濺的選手,眼神冷漠的眼神就像是在欣賞兩隻鬥雞。
她丟了的一顆心,在此時終於找到歸處。
高台上的男人這時瞧見她,喜悅瞬間取代一臉厭世的神情,縱身一躍,落在她面前,笑,「妹妹,十八歲生辰快樂。」
她朝他遞出雪白柔軟的手,「咱們去吃酒!」
*
裴府。
敬亭軒。
已經暮色四合,暮色籠罩著整個院落。
院子裡那棵遮天蔽日的百年大榕樹掛滿顏色各異的花燈,卻無一盞點亮。
只有廊廡下掛著的幾盞紅燈籠,在雨夜裡搖曳。
孤獨而寂寥。
屋子裡,裴季澤捏著薄薄一紙《和離書》,手指微微顫抖,眼尾洇出一抹薄紅。
成婚次日她便要說和離,可這樣寫和離書還是頭一回。
一旁的文鳶心裡擔憂自家主子,說話難免怨懟,「駙馬自幼就認識公主,應該知曉公主向來是嘴硬心軟。今日奴婢同她說駙馬要回來陪她慶賀生辰時,她嘴上沒說什麼,可人卻眼巴巴地在家裡等了一晌午。後來聽說駙馬被人給撞了,更是要急瘋。她說只要駙馬好好的,她就再原諒駙馬一回,同駙馬好好過日子……」
說著說著,她眼底的淚湧出來,嗓子哽住,「公主那樣驕傲的性子,從小到大在聖人面前都不曾低過頭。可為了救駙馬,在太極殿跪了一日一夜也就罷了,還向江貴妃低頭告罪。駙馬,怎能如此對公主,即便是不喜歡,就算是看在幼時情分,也不該如此……」
裴季澤喉結不住地滾動,「我去接她回來。」
他人才出院門,就瞧見門口立著一婦人。
正是裴夫人。
裴夫人打量著眼前既是嫡親的外甥,又是繼子的男子。
他自幼便聰慧懂事,性情也如玉一般溫良,先是被選為太子伴讀,後又憑著謀略過人的膽識被太子殿下選為賓客,不僅如此,還受到安樂公主的青睞,是裴氏一族近年來最優秀的子弟,已經被選為下一任家主。
且他一向潔身自好,身邊服侍的全都是小廝,便是家中稍大些的妹妹,都十分避嫌,更別提外頭的女子。
可偏偏這樣一個品行高潔端方的君子,在外頭養了一名伎子作外室。
若說他喜歡那伎子,這些年來又從不曾在他們面前提半個字,甚至除卻他身邊之人,根本無人知曉那伎子究竟生得什麼模樣。
可若說他不喜歡她,當年,全長安的人都說他是為那伎子才在安樂公主的及笄禮上拒婚,他亦沒有否認過。
她問:「可是因為永寧坊的那一位?」
新婚那晚,她瞧見他竟匆匆離府,猜測必定是那伎子有關,心裡一直懸著,總覺得早晚要出事。
果不其然!
他沒作聲,算是默認。
「三郎怎如此糊塗!
裴夫人眼底流露出濃濃的憂色,「這天底下莫說是公主,即便是普通人家的女子,也無法容忍自己的夫君在外頭養外室。」
「姨母雖不知你與公主之間究竟發生何事,可公主是真心待你好。當日你與你父親他們被關在牢里時,咱們一大家子被軟禁在府邸,」
裴夫人想起裴家落難的那些日子,至今心有餘悸,「寒冬臘月的天氣,缺衣少食,你大伯又父哮喘發作,病得奄奄一息,卻無藥可醫。外頭守著的那些個畜生還意圖對你的妹妹們圖謀不軌,是公主及時送來禦寒的衣物與吃食,還給你大伯父請來醫師診治。不僅如此,還特地派人守在府中,這才保全家中女眷的清白。」
說著說著,裴夫人眼含淚花,懇切勸道:「三郎,以後,與那人斷了罷!」
裴季澤道:「我先去接公主回來。」
直到那抹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院子裡,裴夫人才收回視線,問自己的陪嫁侍女春雲,「你說,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婢女搖頭,「自從三年前三公子在公主的及笄禮上拒婚後,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奴婢也說不出。」
裴夫人想了想,道:「你明日派人去查一查那名伎子究竟是什麼來頭,不能由著他這麼下去。」
若是為財,倒也好打發。
怕只怕為人。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