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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鳶蹙眉,「外頭有江御史的人把手,不一定能送進去。」
「本宮難道是會講道理的人?」
明艷奪目的少女眼底泛起一抹冷意,「誰敢攔,打死不論!」
文鳶應了聲「是」。
*
時辰尚早,再加上雪天,整座皇城靜悄悄,只有馬車的車輪碾過地面的聲音。
馬車約行駛了大半個時辰,終於在大理寺門口停下。
守門的小吏見不是普通車駕,也不敢隨意驅趕,上前正欲詢問,車夫朝他遞了一塊牌子。
是安樂公主府的牌子。
這個時辰點,寺內的長官都還沒當值,誠惶誠恐的小吏慌忙去請值夜的典獄長來。
一刻鐘的功夫,典獄長小跑著行到馬車前,見馬車前站著一容貌清麗的宮裝美人,忙畢恭畢敬地請安,「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文鳶柔聲道:「我們公主派我們來探視裴侍從。」
「這……」典獄長為難,「江御史特地交待,裴侍從是重囚,不能探望。」
話音剛落,馬車內傳來一道女聲,「若是本宮非要探視呢?」
輕而緩的聲音里流露出濃濃的傲慢,卻並不難聽,反而十分悅耳。
竟然是安樂公主親臨!
那可是長安出了名的混不吝,一不高興就會揮馬鞭的主,昔日與靖王衛昭,定遠侯家的世子蕭承則並稱為「長安三害」。
至今誰家小孩要是不聽話,只要吼上一嗓子「長安三害」來了,立刻止啼。
典獄長忙躬身上前請安。
一抹高挑的紅影自馬車內出來,紅粉皂底的靴子輕輕地踩在積了薄薄一層雪粉的地面上。
典獄長本就不高,眼下頭都不敢抬,目光所及處是一根血紅的馬鞭。
那鞭子上綴了幾十個顏色各異的寶石,在雪光的映襯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這樣的鞭子抽在人身上,光是想一想都覺得火辣辣的疼。
典獄長背脊陣陣發涼,腰彎得更低,眼神隨著那根馬鞭蕩來蕩去,生怕一不留神,那鞭子就抽在自己身上。
只聽公主她老人家淡淡道:「不如這樣,本宮就在這兒等著,你去把江御史請來,如何?」
典獄長哪裡有這個膽子,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陪著笑臉道:「公主哪裡的話!卑職是擔心牢裡頭腌臢,恐污了公主視聽。」
邊說邊領著人往裡頭進。
眼下天還未亮透,本就陰暗潮濕的大理寺獄更是伸手不見五指。
典獄長一邊小心翼翼地領路,一邊儘量地將手裡的燈籠貼近地下,免得貴人一不小心踩到什麼髒東西。
這裡是關押重犯死囚的地方,裡頭關押的人極少,靜悄悄地,只有偶爾幾隻老鼠蟲子細細簌簌地爬過。
越往前走,越發低矮逼仄,老鼠蟲蟻少了,可陰冷徹骨。
走了約半刻鐘的功夫,典獄長在倒數第三間牢房站定,「大將軍就在裡頭。」
謝柔嘉往裡瞥了一眼,聞到裡頭一股濃郁的血腥氣,斜了典獄長一眼。
典獄長忙壓低聲音道:「昨夜裡裴將軍因為傷口感染而高燒不止,卑職還特地叫寺內的仵作悄悄瞧了一眼。不過裴將軍傷勢實在太重,若不再及時就醫,恐怕……」
說到這兒,他便閉了嘴。
文鳶遞給他幾片金葉子,「你做得極好。」
典獄長推辭在三後才悄悄收入袖中,領著她二人又走了半刻鐘,指著最後一間,「那兒就是裴侍從住的牢房。」
文鳶吩咐,「這裡沒你的事,出去候著罷。」
典獄長將燈籠留下,趕緊躬身告退。
文鳶正要上前說話,被謝柔嘉攔住。
她站在牢里唯一的一個尺見方的通風口前,借著微弱的燈光,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牢里那抹背對著她的高大輪廓。
他端坐著,腰背挺得筆直,哪怕深陷圇圄,依舊蕭蕭如松下風,皎皎似林間月。
恍惚間又回到多年前的某個夏日,在崇文館裡,一襲緋袍,瑤林瓊樹一般的美少年總這麼端坐著給她上手談課,而她則悄悄地在他衣袖上畫烏龜。
昔日種種,猶如一場夢。
謝柔嘉靜靜地站了好一會兒,方轉身離去。
文鳶忙追上去,小聲詢問:「您不是特地來瞧瞧裴侍從,怎麼不說一句話就走?」
她眼神里閃過一抹倔強,「我與他三年前就無話可說。」
兩人漸行漸遠,誰也不曾注意,一道眸光追著那抹高挑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昏暗的牢獄,再次恢復死一般的沉寂。
*
謝柔嘉從大理寺出來時,再一次望向街對面那抹婷婷裊裊的白色身影。
方才來時,她就已經站在那兒了,沒想到還未走。
典獄長殷勤道:「那位花魁娘子都在這兒守了好些日子,想要牢里看一看裴侍從。可大理寺獄這地方,能是隨便什麼人都能進嗎?」
說完,又偷偷地抽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全長安誰人不知,安樂公主謝柔嘉與太子賓客裴季澤乃是青梅竹馬,只待公主及笄,由聖人賜婚,成就一段佳話。
可三年前在安樂公主的及笄禮上,裴季澤不僅當眾拒婚,過後還與教坊司一花魁娘子糾纏不清,害得安樂公主淪為全長安的笑柄。
如今他竟主動提及,怕是不想要自個兒這條夠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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