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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皎皎。」秦紓聲音發澀,卻怕驚嚇到他,只能強壓下哽咽,輕輕開口。
「嘿!都別堵在這兒了!」管事的收完各家的銀子揣進自己懷裡,見人都堵在宮門口不像話,便抬手轟一眾人離開。
走到秦紓這裡,他念著那遞上來的沉甸甸的銀子,語氣不由軟下去了幾分。又想這女人無親無故,卻肯救個閹人,更止步上來聊上兩句。
「也別喊他了,倒了霉的閹人在這宮裡遇上什麼事都不稀奇。這一兩個月哪天不死幾個拉出來?人活著,還給他救出來了可是天大的福氣。」
管事的語氣有些尖酸,也有些自嘲。
他也是個太監,不過是個賤出身,最會幹些吮瘡舔痔的活計。就是皇城換了新主子,只要當時不死,總能混出個路來。
他可不比沈錚,是當年各州挑著聰慧秀美的少年,專門閹了奉進宮的。打一開始就在御前,這些年裡深受聖人信重,哪兒用得著低頭啊。
不過啊,從前那聖人亡了國,把自己吊死了,如今也該叫前朝末帝了……管事的嗤一聲笑了。
秦紓沒了寒暄的心思,匆匆道了謝,令侍女再奉上銀子打點。她抬手給沈錚掩了掩大氅,半攬半抱的帶他離開。
懷中人輕的只剩一把骨頭,在秦紓懷抱中,似是很畏懼被人碰觸,微微顫抖起來。
走出來沒幾步,將要到馬車的時候。他似是踩到深雪下的石子,一個踉蹌從秦紓的懷抱中跌了出去,跌在雪地里。
「別,別打我……」他喃喃出聲,身子顫動了一下,也不知是要掙扎著起來,還是要躲避可能會落在身上的拳腳。
他的膝蓋磕在地上,血流出來,在雪地燙出來一小窪淺淺的凹陷,是那樣刺目。
「不打你」,秦紓的心也陷下去了一塊。她半跪下來,重又用大氅將他掩好,遮蓋住紛紛落下的大雪,以及四周窺探的目光。「以後我護著你,再不教誰欺負你了。」
「不打我?」
沈錚抬起頭來,像是全然不明白。他不明白為什麼這次跌倒不用挨打,也不明白眼前的女人在哭什麼。
他微微撐起身子,用片甲殘缺的指尖探了探她眼角,困惑不解的將幾滴垂下的晶瑩送入口中。
微鹹的澀意在唇齒間蔓延開來,他突然清醒了一瞬。而巨大的、將人壓的喘不過氣來的痛苦又席捲上來,讓他佝僂起身子蜷成一團。
他強撐起身子,定定的望著她,眼中含著欲墜未落的淚滴。
只是很快,那幾分清明又不堪一擊的潰散去,他面上重又變回了茫然。他如同一隻小獸,依賴的蜷進女人懷裡,顫抖逐漸平息。
*
秦紓攬住沈錚的肩讓他伏在自己懷裡,一用力將他抱了起來,快步走向馬車走。
沈錚在她懷裡半闔著眼,安靜而遲緩,幾乎要這麼睡過去。是累到了極致,才終於尋到了一個可以安心休憩的地方。
馬車轆轆行過皇城的街道,駛入了秦紓的宅子裡,駛入她住著的院落。她半攬半抱的將沈錚帶下馬車,就將他安置在自己廂房一旁。
早在她決定要將沈錚救回來時,這屋子就收拾好了。今年冬天格外冷,屋子裡火龍熱烘烘的燒著,熱氣熏上來,暖和的和春天一樣。
進了屋子,大夫早候在床邊等著了,是從前宮中的老太醫。此時藥浴也備好了,大木桶就擺在屋子正中,白霧裊裊蒸騰。
秦紓將沈錚放下來,他不知什麼時候睡了或是昏了過去。眉心緊蹙著,眼睫不安的顫動,卻不能醒過來,看起來格外可憐。
替她看顧生意的侍女金墜兒見她回來,忙將這一上午的事一件件報上來請她定奪。另有幾個侍女端水、拿帕子的走上來接手沈錚,以便她脫身。
「主子,咱們往西域去的商隊回來了,您得去看看,帳得對,貨也等著盤呢。」
「珍寶閣的掌柜也託了人來,說是有人帶了塊龍涎香出手,請您掌掌眼定個主意。如今這年頭亂,多少王孫都破了家,出來賣寶貝的不知真假可真不少呢。」
對於行商的人來說,年末各鋪子都到了盤帳的時候,本就事情多。如今新朝初定,想要發財的、攪混水的更是多的很,哪兒哪都等著秦紓拿主意。
為接沈錚出來,生意都耽擱了不少,如今確實不能再拖了。秦紓將侍女玉釧兒留下來看著情況,轉身出了屋子。
她匆匆去後院盤了貨,還不待去珍寶閣掌眼,玉釧兒插空上前來了,面有難色。
「怎麼了?」秦紓偏頭問她。
玉釧兒抿了抿唇,像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主子,你去瞧瞧吧,我瞧著情況有點不對。」
秦紓又回了廂房。幾個侍女停在那裡等待吩咐,而沈錚不知何時醒了,鑽進了床角的紗帳里,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他身上的破布條子已被剝了下去,身子也被擦乾淨了。此時濕漉漉的裹著那紗帳,像一個羽毛都被打濕的雛鳥。
「怎麼了?」秦紓開口尋問。
玉釧兒向侍女們打了個繼續的手勢,侍女們便又拎著布巾為沈錚擦洗起來。
那布巾落在他身上,仿佛是滾燙的烙鐵。沈錚身體劇烈一抖,像是要折斷似的繃直。卻不敢掙扎,甚至不敢痛呼出聲,抻長了頸無聲的哀鳴,如同一隻被系住喉嚨的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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