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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錚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身上也疼,但能睡著。」他回答的極為認真,卻有一種小孩子似的刻板。
「那就回去睡」,秦紓笑了一下。「這里風太冷了,等天氣暖和了,我帶你去山上看星星,那裡的更漂亮。」
沈錚點了點頭,乖順的離開,又回頭依依不捨的望了那些星子一眼,仿佛是什麼老朋友。
「你什麼時候喜歡看星星了?」秦紓生出一點不忍心來,又輕聲問他。
沈錚趁機停下腳步,依舊留戀的看著天上一眨一眨的星子。星星倒影在他的瞳孔里,也一閃一閃的亮著。
「我不記得了,但我記得有一個人喜歡。我也很喜歡。」
他抿了抿唇,又開口說道。「我也不記得你了,但是我知道你是我很重要的人,在你身邊,我就不害怕了。」
秦紓眼眶一熱,她忽然拽起一件大氅披在沈錚身上,將他兜頭罩住,穿好鞋襪,牽著他走過長長的廊廡,爬上了一座陳舊的、樓梯吱呀作響的閣樓。
這間閣樓不知荒廢了多久,落了厚厚一層灰,人走過去,灰塵便揚起來,嗆的兩人都連連咳嗽。
「看!那裡!」
沈錚卻抬起頭來,指向屋頂。這間閣樓屋頂不是木質,而是嵌了大塊玻璃。幽藍夜幕中,萬千星子一覽無餘。
星輝散落下來,落在兩人瞳孔中,落在兩人肩上。
「真漂亮。」沈錚驚嘆出聲。他抿著唇笑起來,笑出了兩個小酒窩,是那樣滿足。
秦紓也仰頭看著天空,她有許久不曾這樣抬頭看過星空了。這些年來諸事纏身,她早就忘了兒時的夢想。
她曾想過做個天文學家。是的,天文學家,這個有點西洋的叫法。
幼年的她數次在海上航行,黑壓壓的天幕中,大海掀起驚濤白浪,像是要把檣櫓拍斷。她立在甲板上,抓著系在船舷上的麻繩,隨著風浪東搖西晃。
羅盤的指針也隨著船頭亂轉,只有北斗七星牢牢掛在夜幕上,指引著歸家的方向。抬頭看,天河璀璨。
那時候……她很喜歡星星,想探索星星的一切奧秘。父親也寵愛她,不計造價為她修了這座觀星樓。
就像她給身邊的侍女起名玉釧兒、金墜兒一樣,她也有過有人疼寵,想法天馬行空、閒情無數的少女時光。
不過到現在,她是個商人,也只能是個商人了。
可她自己都已經忘記的夢想,還有人記得……
她看向沈錚,他也恰好看過來。笑得仍是那樣一團天真稚氣,一雙眼卻比天上的星子還要明亮,熠熠閃著光。
第50章
秦紓立在一間二進的宅子門前。
這宅子很舊, 門上的漆掉了大半,露出底下的木色。院牆也矮,庭院裡木蘭樹的枝杈探出來, 冬日裡掉光了葉子, 在薄霧的清晨,黑黢黢的支在那裡。
她走上前, 叩了叩門。
門房裡的老叟慢悠悠的應聲, 見是她, 便省了通稟,打開門讓她進去。
宅子里只有這麼一位老僕人,秦紓徑直走進去, 順手在庖屋裡拎了一壺熱茶,提著去尋沈錚。
冬日的天氣總是一副灰濛濛的色澤, 沈錚立在廊前,一身梅子青色的衫子, 像是在博古架上孤零零擺放了數百年的青瓷, 冷冷清清、光華內斂。
這衣服襯得他更像一尊玉人,但秦紓還是喜歡他穿銀紅, 滿是少年神氣。
「你這趟出海順利麼?」
「我聽說你病了,如今好些了麼?」
兩人一同開口。
「我沒事了。」沈錚低聲回話,視線輕輕落在她身上,又很快移開了。
秦紓給兩人倒了熱茶,遞給他, 坐在廊前的欄杆上, 把玩著手裡的素瓷杯子。
「我是出去慣了的, 有什麼可擔心的。這次我得了一批鸚鵡螺,成色很好。準備嵌上寶石, 做成杯子往西洋賣。回頭給你送一套過來,也幫我瞧瞧好不好看。」
「不必了。」沈錚忽然開口。
「你……以後也不要總是來此了。若是被旁人看到你同個閹人來往,誤你聲名。」
秦紓注視著沈錚,又開口。
「沈錚,你從前從不以閹人自居的。」
兩人自少年相識,對彼此實在稱得上一句熟知。
沈錚從小讀書,入了宮也依舊讀書。他同那些被割了命根子,就把錢與權當成新的命根子的閹人不一樣。他只當自己是個受了腐刑的讀書人。
「可我就是個閹人……」沈錚垂下眼。他的聲音很輕,仿佛要散在了風裡。
「發生了什麼事?誰同你說了什麼?」秦紓問他。
沈錚又不說話了。只看著牆角的幾株竹子在風裡顫動,蕭蕭瑟瑟。
秦紓心底升起一股氣來,她忽然笑了一聲。
「沈錚,我不來了也好。反正我在哪兒都有宅子,也不必次次都回京里。你說我以後多久回來一次為好?一年如何?總歸你不得出京,以後怕是很難見了。」
聽了這話,沈錚猛得抬頭看向她,不敢信她當真這般狠心。他依舊不說話,面色卻慘白下去,仿佛地上的新雪。
「沈錚。」秦紓看著他的模樣,語調緩了下來,輕輕笑了一下。「你既舍不得我,又何苦說那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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