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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停雲笑了起來,將那光團握在掌心。
「你……在瞧什麼?」他忍不住問她。
妖濃綠的瞳孔看著天邊,也輕輕笑了一下。
遠山深林中,草葉上一滴帝流漿欲墜不墜,一隻人面蜘蛛螯肢倒動,飛快爬了過去。方吞下,便有鷹隼自高空俯衝而下,吞蛛奪漿,腹部又被燒灼出了洞,那帝流漿重落在草葉泥土間。
咫尺之上,晴方城內香燭晝夜不息,裊裊霧煙盤旋入高空,凝聚成瑰麗的雲靄,深潭之下、神山之上的精魅妖鬼都垂涎窺伺。
這是妖目中的世界,迥異奇瑰,光怪陸離。
妖忽的俯下身來,面頰與晏停雲貼的極近,濃綠的瞳孔里仿佛有生生不息的火焰跳動,她逼視著晏停云:「你當真想知道?」
晏停雲的手頓了頓,過了一會兒,又低下頭去,在手中的長木上挫了一下,仿佛不經意的避開了她的目光。「你餓了麼?」
「嗤」,妖笑了起來,她的笑聲愈來愈大,笑倒在欄杆上。「晏停雲,你是當真不想活了啊。」
她伏在欄杆上,垂手撈過晏停雲的手腕,從他指尖一路碾上去。月白的衫子上滲出道道血痕,已延伸到了小臂處。
第39章
「灼灼。」晏停雲喚了妖一聲, 卻沒掙扎,也沒說什麼,一雙眼依舊平和而安寧。
「你覺得我捨不得?」妖依舊笑著, 穠艷的眉眼似譏似嗔, 亦有一點惡童似的頑劣。她的指甲生得比人更尖利,輕而易舉的刺入人的皮肉, 指尖沾染了濡濕的紅。
晏停雲搖了搖頭, 因著疼痛, 他的下頜微微收緊,顯出一段好看的弧度。在他周身,橫七豎八的散落著一地木條, 是未拼完的鞦韆架,他指縫間也都是木屑, 散發著木香。
「你為什麼不生氣?」妖又問他,也高高在上的俯視他。
「山君自有性。」晏停雲笑了笑, 輕聲回答。
他看著眼前的小姑娘, 她生著一雙妖瞳,狹長而殊異, 碧色如同寶石,是人不能有的瑰麗色澤。
從他望見她的第一眼,他便知曉她是妖。不可控的,野性難馴的,甚至是恣意妄為的、殘忍的。他早有預料, 更心甘情願。
妖凝視著晏停雲, 碧綠的瞳孔泛著幽冷的光, 語帶蠱惑。「我若養只豹子,它不聽話, 我就敲碎它的牙齒,拔掉它的利爪。」
「灼灼」,晏停雲又笑了一下,語氣依舊溫和,「或許野獸能威服於棍與鞭,你卻是妖非獸。」
「人與獸也沒什麼不同。」妖冷哼一聲,笑他空抱幻想。
「不過這也很好」,妖將指尖的血抹在男人衣襟處,又笑了起來,眉梢斜飛入鬢,端的是殊麗,更顯而易見的張狂,「媽姆,來感化我吧,可千萬要多點耐心。」
晏停雲輕笑應聲,那種輕笑像是玉雕成的面具,牢牢的扣在他面容上,半點撕不下來。可妖分明記得男人跪於神像之下時的癲狂,也識得他身上跳躍、灼燒的怨。
「你想求什麼?」妖傾身過來,一下子湊的極近,帶著幽遠縹緲的香風。碧色的眼澄澈澈的投過來,想要望進他的眼睛。
他有多大?二十三、四,也或許有二十七八歲。他在眼睛還很乾淨,靈魂也未變成腐朽的氣味。
自她生於混沌,被他的血與怨喚醒,從未聽男人求過什麼。可她知道,從前那些祈妖者求什麼。
那些人,大多是男人,自以天地不公、身負怨望,來求利求權,求翻雲覆雨,求為禍人間,貪婪生長成遮天蔽日的森森巨木,比怨還多。
而他呢,當真別無所求麼……?
妖望進他的眼睛。他的眼中有她的倒影,波心月圓,她盈盈在中央。妖瞧見了,心底也如潮水漫過,生長出一種濕漉漉的情緒。
祖婆啊,你瞧這個男人。多大膽,也多可憐……身為人,卻向我一隻妖來索求情感,以馴服的姿態屈居於下。
我們,妖,從來被人當作獵物,是被踩在黃金座下的枯骨。可他卻什麼也不索取,甘心引頸受戮。多有趣……她生來貪婪,送上門來的獵物,又如何不笑納呢。
妖笑了起來,手指貼在男人的面頰上,輕輕摩挲。她指尖殘留的一點猩紅,也反客為主的化作紅雲,為他平添一抹羞情艷色。
他在邀人採擷,邀人掠奪。妖望著他,從腹中升起一種渴望。她吞食了千萬個兄弟姐妹才搶到他,她該像蜘蛛吐絲一樣,咕嚕咕嚕的將他纏裹緊,然後整個吞入腹中。
「媽姆,我確實是捨不得了」,她輕聲呼喚他,聲音黏膩如蜜,「我明知道吃掉了你,便如蛾破繭,能成一方大妖,還是捨不得。」
她鬆開手,往後一仰身,從欄杆上倒跌入晏停雲懷中。盈潤雪白的足尖撩起一串粼粼的波光,鮮紅的裙角翻出絢爛的波浪,她像一尾游魚似的,濕淋淋的投入男人懷中。
「媽姆」,她毫無顧忌的偎在男人懷裡,捧起男人的手臂,白玉似的手指輕輕划過那些傷口,指尖下細小的光團明滅。
「不!」晏停雲猛得抽回手臂,攥住她的手指。妖的指甲尖而利,手卻極軟,近若無骨,像一朵潔白的、枝葉纖柔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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