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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裡,我們瞧好玩的,瞧這人世間。」
刀客盤膝坐在屋檐上,翻檢著竹簍里的東西,衝著不明所以的魏觀笑了笑,頭髮編成許多個小辮子,扎在身後,一抬頭就晃來晃去,滿身上下都是跳躍勁兒。
「嗤」,魏觀笑了一聲,也不管她要做什麼了,只想手欠拽一拽她的小辮子,見她齜牙咧嘴的不許方才作罷。
「喂,小孩兒們」,刀客翻身勾著檐角倒掛下去,揚聲招呼街上的孩子,「幫我放幾個爆竹唄,請你們吃糖。」
「啊啊啊!」小孩兒們猛得見了個倒掛的黑影,一起吱哇亂叫,叫完了又砰砰高跳,要學刀客倒掛屋檐。
「還放不放爆竹了!」刀客佯怒。
「放!扔下來~扔下來~!」小孩兒們繼續跳著,一邊沖刀客做鬼臉。
「阿觀!」刀客大笑起來,央魏觀將爆竹扔下來。魏觀瞪了她一眼,俯身在竹簍上拍了一下,竹筒便排著隊似得,連著裝飴糖的油紙包,七八個的落了小孩子們滿懷,惹得他們興奮的驚呼起來。
「去放煙火吧」,刀客更是笑起來,沖小孩子們喊了一聲,翻上屋檐,與魏觀並肩立在一處。
「馬上你就會看到了」,她撞了下魏觀的肩膀,眉毛高挑著,有點得意的樣子。
小孩子們拿著爆竹、焰火跑開,大大小小的街巷一溜兒傳開了噼里啪啦的聲音,一簇簇白光銀花飛濺,臨著的七八條一下子都亮了起來。
「然後呢?」魏觀偏頭看向刀客,直覺刀客所說的非止如此,卻猜不出她到底要讓他看什麼。
「噓!」刀客彎起眼睛,抬手比了個手勢,手放下來的剎那,無數提燈的人湧進四方街巷,百八十簇焰火沖天而起,彩燈、花燈掛滿江樹,燈火千百,銀花迸濺,萬光照夜。
「你們定好了的?」魏觀猛看向刀客,心下驚異。即便這只是一場煙火,這種不期而來的浩大,也足以教人讚嘆。
刀客笑著點頭又搖頭,指間轉著一根花紋精緻的銅管,神在在的向他解釋,「這天下別處都是放煙火、放燈,唯有應天是斗煙火,斗燈。」
茶、絲、人、貨,南來北往,應天不知宵禁,家家殷實,自在快活。他們不管什麼上元、下元,也不管盛夏適不適合,只要有一簇焰火飛天,他們都爭相拎爆竹、提花燈、挑擔子的湊熱鬧。
京中也有焰火,上元也有燈,更有琉璃報恩塔,金剛佛像千百億,每每燃燈費油若干斛,光華流轉,如有光怪出其上,他處不能有。
可在應天……雖然煙火唯有金、銀二色,也無瓊樓、巨獸凌雲噴火。可煙火之下,江湖人比刀論劍,飛躍過寶樹、樓台,身後一輪月影,老儒生和敲破碗的乞丐同席而坐,男人、女人交臂同游。
月影搖搖,水氣上漫,白露緲緲,大醉的、放歌的、吵鬧大笑的、不問來去,皆在一處,仿佛神仙洞天方有此境,也仿佛這才是人間的本來面目。
即便不是如此……他平生所見過的所有煙火盛會,也都不如今日。魏觀看向身側的刀客,幾多怨憤與憂懼都浸入靜湖之底。
打遇見她以後,他方能望見這人世間的煙火,方才覺得自己是個活的,而不是什麼游離於此的鬼物……
刀客衝著街上的挑瓜擔子的老頭買了一碟井水浸過的玉瓜,扔下去了幾壇酒作錢,老頭隨手接住酒罈撂在肩上,乾脆將擔子、玉瓜都扔上小樓,背手看燈去。
「他是江湖人麼?」
「我也不知道」,刀客笑了笑,挑起一塊玉瓜餵給他,「有時候江湖和朝堂涇渭分明,皇帝永遠是皇帝,刀客永遠是刀客,當不了皇帝老兒。可是有時候,我們也從來沒分開過。」
魏觀抬起眼,靜靜等著刀客將話說完。
「阿觀,你瞧這人潮、這人世間,無需去問身在江湖,亦或其他,不過是心在何處」。
刀客笑著,輕輕親上他眼角,「我當然知曉人心相隔,各自照面不知生了哪副心腸,但是……我有阿觀,有阿觀護我,是麼?」
她撥開銅管,將引芯點燃,剎時飛蛇凌空,越過萬千飛花,甩著磷藍的明亮長尾,在夜空中掠向四面八方的山谷。
魏觀依舊凝視著刀客,「你們每次傳訊都是這般動靜?還是因為外人將訪,煙火示警?」
刀客笑著坐下來,抱著膝蓋,偏頭望向他,「不是,煙火是熱鬧,是高興,煙火之下,往來皆是朋友。」
她的眼中明光熠熠,映著漫天的煙火。蒼藍的夜幕下,無數金色、銀色的飛花飛濺下來,煙火愈盛,花燈愈明,逐漸四方城鎮村落與遙遙山谷處,也有飛蛇當空,煙火相應。
魏觀看向花燈,看向這人間,他的眼中也映著漫天的煙火。「來儀,給我講一講江湖事吧。」
刀客輕輕笑著,也拽著他坐下,往後一倒,靠在他的懷裡,「江湖呀……有時候江湖是義,有時候是爭,有時候是玩。我們各走各的,又走到一條路上去。阿觀,你聽過江湖月令麼?
「僅略有耳聞」。對於從前的他來說,江湖與朝堂到底是離得太遠,他們怎麼活,他並不關心。
「我們每月都要定下一個遊戲,然後在江湖人常去的酒館、店家那裡張榜傳書。我師父把我帶回家,我與『自在空空』相識,都與此有關。
三月萬物生,講究做點好事,最好是和小孩子有關的,我師父就是那時候把我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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