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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是否會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它們存在的並非那樣理所應當。
他不知道。
但他心裡有個聲音隱隱在說「不」,那聲音越來越大。他想,他沒辦法心甘情願的跪伏在那三千白玉階下了。
沈錚回過神來,緩緩搖了搖頭。
「那你有什麼想做的麼?」
他抿了抿唇,一時沒有說話。
如今他的宅子被抄沒了,又沒什麼俸祿積蓄,住在秦紓這裡,已添了太多麻煩。他不想再得寸進尺,因而沉默下來。
秦紓笑了一下,氣定神閒。
「從前你放到我這裡的錢,我都一塊放到生意里周轉去了。如今算算,便是你想在這京里買上十來間宅子鋪面,從此做個富家翁也是夠的。」
打從最初的時候,沈錚送來了引目,又不肯收她的感謝,她便折了銀子記在帳上。
而後幾年往來,她大手大腳過慣了,見他宅子總覺得清寒,每往裡添什麼物件,他往往也要送銀子來。
再和上他銀錢大半都花在了救苦救難上,看到字畫孤本也難免心喜,月底便常有入不敷出。後來每月俸祿便也存過來一些,等拮据時再來支用。
這麼一來,不等花光他便不好意思要了,多的他也不問,秦紓便替他存了下來,和做生意的錢放到一起,算他孳息。
自兩人相識,七八來也是不小的一筆錢了。
「那些錢……是我還阿姐的。」沈錚不肯收,他心裡清楚,這些錢里他用來還秦紓送來的各式珍寶是大頭。
何況秦紓一方巨賈,又如何用的著這份錢周轉,不過是有意貼補他罷了。
秦紓笑了笑,伸出手指抵在他唇上。
「皎皎,你同我還磨磨唧唧的做什麼。你已然浪費了那樣多的時候,何苦為了那些繁文縟節再浪費下去。你若要還,且有的時間讓你來還呢。」
「你只需想一想,你到底想做什麼。」
她看著沈錚,眼含鼓勵。
沈錚想了很久,日頭從東升,天光愈來愈亮。直到日影偏西,他才緩緩開口。
「我,我想開一家書院。」
他說出口的時候,很是忐忑。從來開書院都是不賺錢的,更不比考功名,他一個閹人又能招到什麼學生。
秦紓想著,他曾經幾次監考科舉,帝王定題他侍奉一旁,進士廷對也立在殿上,是不愁沒有學生的。她這樣想,便也這樣說了。
沈錚咬了咬唇,囁喏了一會兒,又開口。「我想開一家不一樣的書院。」
秦紓有些詫異,卻沒有說什麼,只靜靜等待著他講下去。
「我想帶他們去田間地頭、村舍街巷。如果阿姐允許,便也去阿姐的工廠,或跟著船去外面看一看。
要教讀書,卻不止聖人言;也教耕作,學一學西方的實驗和育種。會有男學生,可能也會有女學生。」
「阿姐,我不知道什麼是好,也不知哪樣更好……我想親自去看一看。」
秦紓望著他,看他目光依舊清亮柔和,卻多了一種堅定。
第53章
秦紓立在窗前, 看著牆角青瓦下的那一從竹子。
京城孟月,天氣還沒暖和上來,便先起了風。打竹子頭吹過, 沙啦啦的一片響, 有些像海浪翻湧的聲音,也像車馬轆轆行過荒道時風吹過牧草。
她想到這兒, 不免失笑。真是在京里待太久了, 瞧叢竹子也能想到這麼多東西。只是她如今不便出京, 不免多了些閒緒……
前朝未亡時,她便下注到了本朝,實算得上一句慧眼識英雄, 可也教人事後想起來提防。
為長遠計,她還得留在這京里表表忠心、抬抬轎子為好。
正沉思間, 玉釧兒將一沓禮單遞到她手裡。
再過上一個月,便是三月三, 真武大帝的壽誕。新朝皇帝初起義的時候, 借的是這位神仙轉生的名頭。雖然後來提的少了,卻不妨往隆重里走禮, 問起來便說自己篤信道教。
這一沓禮單,是她三個侍女一起斟酌過的。既向天子獻白鹿,也往觀里捐善款。各處官吏更是一一打點,稱得上一句事無巨細、面面俱到。
只是這還不夠。
秦紓沉吟了一會兒開口:「早年間告老還鄉的舊臣、隱居不出的名士,捋捋有幾個和沈錚同籍的。若有生活困苦的, 備些米麵炭肉送過去。」
算一算新帝也分賞完功臣, 該請賢人出山了。承繼正統、分權制衡, 她一個商人都明白的道理,天子更會明白。
越是在前朝不肯同流合污的, 請回來越能顯出當今的聖明。這些人雖一時落魄,卻未必久如此。日後沈錚無論是辦書院,還是入朝為官都用得到這些人。
不過……她這主意,既是為沈錚,也是有私心。
她平日說起來也是手下有幾百幾千號人,大擺瓊宴一擲千金。可到底士農工商,商在最末,朝中無人便諸事難為。
從前沈錚立在御前時,都不必露出私交來,旁人看她進他私宅能走正門,許多盤剝擠兌便落不到她這裡。他沒想要她記這份恩情,可她心裡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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