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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膳的時候,座上三個孩子,最大的小阿姐是紀盈生的,生產後趕上小澇災,紀盈帶人築堤春日裡淌了一趟冰河,壞了身子。
還有一男一女,是他們收養的亡故的同袍之子。
小阿姐之所以叫小阿姐,就是紀盈覺得她少年老氣,教訓自己的時候讓紀盈想起了被紀明渠訓的日子。
見孩子們吃得狼吞虎咽,陳懷放下碗叫人去燒水煮點山楂來。
「之後都是阿爹做飯嗎?」最小的女孩問。
紀盈戳了戳碗:「阿娘餓著你們了?」
「阿娘的蔥拌小椒,確實難以下咽。」小阿姐放下筷說道。
「誒你這小孩……」
陳懷笑了笑,給紀盈夾了口菜,堵住了她的嘴。
見這桌上一家人其樂融融,再想想自己那皇城裡已經成了仇人的兒子,紀明渠淺笑時眼中多了幾分哀意。
晚間看紀盈和三個孩子玩鬧,耍些幼童遊戲,紀明渠說著「慢點兒」防著他們摔了,端著茶碗看向了坐在一旁的陳懷。
她因嘆道:「我這樣一見她,倒是有些疑慮了。這些年在呈報里所見的,我這妹妹早成了果決大將,為政一方,頗得民心。這一看,不還是從前那副樣子嗎?沒正行,也總做錯事。」
陳懷見紀盈跟小阿姐比單腳跳,卻不慎摔了自己後也笑:「踏出這道門,她是將軍,是有封號的誥命夫人,她就得像個樣子。可回了家,如何頑劣笨拙,她願意這樣自在,我就願意看。」
就寢時分,紀盈給陳懷放衣服時,從他袖裡摸出一盒香粉來,陳懷整理著內衫說:「從胡市帶回來的,你上回挺喜歡這味道。不過路上我跌了一下,粉碎了,我改日去問問商鋪的掌柜,能不能請他們復原。」
她抬起他手臂:「摔哪兒了?」
他順勢抱她入懷:「沒受傷。」
躺下時陳懷才問起:「阿姐的事如何了?」
「哎,能怎樣啊。幾個大臣幫著陛下攫回了權,但陛下畢竟剛成年,又跟阿姐賭氣,我聽說這幾日政令有些放縱。她待一段日子,鐵定是要回去的。阿姐愛權,陛下也不好惹,這母子倆……」紀盈覺得頭疼。
良久之後她道:「還好咱們不用想這些,錢都沒留幾個給他們搶。」
「對了,上回花城百姓說給你建生祠,我路過時去看了一眼,雕像不太好看。」陳懷笑。
「好不好看倒是其次,主要得夠英明神武。」紀盈努努嘴。
他多笑了一陣,被她往身上撓了幾回癢。
「有點久了。」他嗅了嗅她耳下,分別數月的貪戀依賴涌動出來,躲著不敢見人的吻纏綿悠長。
他們也算是聚少離多,各有各的差要辦,好不容易撞在一起,就會沒完沒了。
頭幾年沒名沒分廝混的時候,紀盈她爹娘有回來看她,住在城中她買下的宅子裡。
陳懷好不容易得了幾天閒想來見見她,又不敢在荊國公夫婦面前現身。
紀盈只得每晚跑到後院柴房四周去,從後門接他進來,然後偷著躲著,做賊一般親近一陣。
荊國公何等人物,自然是發覺了,痛心疾首以為她和府中奴僕廝混在一起,放縱無禮,不知廉恥。
荊國公氣得一個人獨坐到天明,抹了一把老淚。
他拿著鞭子要去捉那個誘惑他女兒的小賊時,一鞭子抽下去,大罵著孽障。
後來陳懷臉上多了幾條鞭痕,和紀盈一起跪在荊國公夫婦面前認罰。
再成親的事一直拖著,是紀盈不讓。
直到她擊殺流寇領了軍功後,她去給哥哥上了香,才真正答應。
每回做這種事都是要出一身的汗,不到筋疲力盡,都沒有罷休的意思。
事後陳懷總是會細細吻她,不放過面頰的任何角落。
這些年再難的處境,縱然是他命懸一線,她也沒有退後半步。總有那麼一人存在著,讓他在生死之間有顧慮,原本以為母親死後再不會有的牽掛,是在她一顰一笑間生根發芽。
他這些年倒不似從前的惡名了,沒了戰事,他寬待人,行事也周全了許多,莫名從個殺神,變成了個仁愛之人。
「小蠻奴,」紀盈抱怨了一聲,平復了呼吸後扣住他的手,「明日陪我上街買東西。孩子長得快要做新衣服了,你那幾身夏衣被蟲咬了,還有……」
碎碎念叨著,他一一記下,滅了燭火,聽著早醒的蟲鳴叫,融在這親昵的夜裡。
沂川府城寨。
今日又散學了。
輕蓮收拾著學童們落下的書,扭了扭自己的脖子,講了半天的經書,也累得慌。
坐在桌邊的男人今日躲懶,批了昨日的課業後就躲在房中看她講學。
到夜裡洗了腳,兩個人坐在榻上,蓋著一床被褥,腳勾著腳。
想起這男人死而復生的那一夜,是她送他的屍身回鄉時。
夜宿旅店,她半夜驚醒見他坐在床頭,抱住他一陣痛哭,說自己看不懂他留給她的信,拿出來啜泣著叫他一個字一個字教她念。
本以為是夢,他微涼的唇貼上面頰時,逐漸變得溫熱。
此刻她捧著書倚在枕旁,咬著唇瞪他:「你看什麼?」一直盯著她。
席連也捧著書笑:「你看你的,我看我的。」
「都看了這麼多年了。」
「那也是看不夠的。」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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