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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司文和文昭領著這幫人從顧司文所在的講堂看去。
一路走過國子監大大小小的角落,然後走到率性堂,也就是他們即將要進入的講堂。
因著今日是國子監開學的日子,所以國子監放了一天假,因此率性堂里也沒幾個學生在。
文昭望著率性堂里的一桌一墊,講著國子監的日常生活。
「周表兄以前就在這裡上課,然後參加會試,拿了頭名。」
「最後參加殿試,三元及第。」
雖然周自言此刻沒有陪同在身邊,可宋衛風透過這裡的門窗,好像可以看到周自言正坐在桌案前,提筆寫文章。
摸到窗上精緻的鏤空,他又看到周自言推開窗戶,倚靠在窗邊,握卷品讀。
轉過率性堂,來到一座長廊。
這裡也是一座小小的花園。
周自言一定喜歡坐在花園的石凳上,將這裡的景色畫於紙上,再題下兩三句詩,就像他還在馬鳴溝時那樣。
宋衛風撩袍坐於石凳之上,看著翹腳屋檐的率性堂。
原來周大哥在國子監的生活,就是這樣的呀。
真好,幾日之後,他便可以和周大哥一起在國子監見面了。
文昭想到一件事,「對了率性堂還有堂譜,咱們去看看?」
「咱們現在能去嗎?開門了?」顧司文道。
「今兒是開學的日子,應該開了。」文昭說著,起身帶路。
國子監六堂各有自己的『堂譜』。
小小一個冊子,記載著歷朝歷代在本堂上課,最後考中進士,做大官或享大名聲的學子姓名。
每逢春節,留監的學生還要在除夕之夜,供上名人牌位,禱告這些前輩,祈求他們能保佑自己早日高中,學業有成。
率性堂旁邊有一間耳房,這便是放堂譜的小房間。
此時裡面已經站了不少人,都在仔細的閱讀率性堂堂譜。
宋衛風他們來的晚了,擠不進最前面,只能等著前面的學子看完,才能輪到他們。
「咦,這不是夫子嗎?」
宋豆丁仰著頭隨意看時,突然發現牆上掛著一個個牌子,再仔細一看,第二排里有一個熟悉的名字,寫的不正是『周自言』麼!
文昭一捶拳,「瞧我這個記性,像周表兄這樣三元及第的學子,不僅寫在堂譜里,還會在外面牆上單獨掛一份牌子,咱們何必去擠堂譜,看牆上的牌子也是一樣的。」
小小長長一份名牌,上面還掛著一份紅纓穗。
豆大的字,刻著『周自言』三個字。
其下跟著的,便是周自言的籍貫,和所獲功名。
雖然只有短短兩行字,可那上面的『三元及第狀元郎,享少年極致盛名』,也足夠讓人艷羨。
此時其他人也注意到牆上的牌子。
每看一個,都忍不住發出羨慕的聲音。
「瞧這位,殿試探花郎,後為朔州左布政使……這竟是一位二品大員!」
「……前朝三元及第的女狀元,未領官職,入民間辦族學,成一方居士。」
「……創『梅花派』詩詞,世稱『梅花仙』……」
「棄文從武,居邊疆,守一方城池,未留一碑……」
短短几行字,寫盡的便是這些人的一輩子。
他們都是從國子監率性堂走出去的學子,或在文路上一路走到高位,為民請命,或選擇武路,用拿筆桿子的手鎮守疆土。
不管他們出世還是入世,都已經在國子監留名。
讀著讀著,好些讀書人已經聲聲哽咽。
他們好像從這小小一方木牌中,看到牌上眾人波瀾壯闊的一生。
一排一排木牌,有的人已經過世,只留清白姓名於人間,享人間盛名。
有的人尚在世間,正開拓自己的輝煌。
或許百年之後,這些人也會在青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顧司文和文昭都是第一次見到率性堂的堂譜,他們都沒想到這裡的木牌竟是這樣的。
一時之間,這兩個在國子監讀了好些年的監生,也有些愣怔。
與這些人相比,他們實在懈怠了許多。
不知道這些前輩們看到他們,會不會覺得他們爛泥扶不上牆,辱沒了國子監的名聲?
宋衛風從第一排看下去,在第五排的位置,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
「游清棠。」
「慶曆庚子年三元及第狀元郎。」
「年少無畏,敢為民先。」
年少無畏,敢為民先。
區區八個字,足以讓周圍聲音漸漸消退。
宋衛風盯著木牌上的名字,心跳在耳邊,如鼓聲。
他看到一個少年郎,腳踩墨蘭千層底官靴,頭戴花翎,穿著鮮紅狀元服,正意氣風發打馬過街。
然後便是少年郎穿上鮮紅朝服,捧著象牙笏板,與各位大臣據理力爭,論據『識字班』有什麼什麼樣的好處……
最後,所有的幻想都凝結成一道記憶中的紅色背影。
混雜的牢獄裡,小小的宋衛風握著牢門,恐慌地全身顫抖,身上也沒有一絲力氣。
耳邊聽著各式喊冤的聲音,他卻只能看到牢獄正前方,正和刑獄官交談的紅色朝服背影。
肩背寬闊,瘦削挺拔。
鮮紅的朝服在這暗無天日的牢獄中,如火苗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