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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豆丁拿東西的時候會發出淺淺的碰撞聲,落到周自言耳中和上輩子聽過的『沉浸式』『白噪音』一樣。
加上今天起得又早,那個哈欠就擋不住了。
「你之前可曾請過別的先生?」周自言翻看宋豆丁的《千字文》和《三字經》,雖然書已經破破爛爛,可內頁卻乾乾淨淨,不似有人閱讀過一樣。
「上過村裡的識字班。」宋豆丁乖乖坐好,大吐口水,「但是我……學生只上了一年,然後就來鎮子上了,爹也找過幾次先生,但那些先生都嫌學生不服管教,不是和爹告狀就是懲戒學生。」
宋豆丁嘴比腦子快,想要自稱『我』,還是要努力自稱『學生』。
周自言隨性擺手,「日後不用自稱學生,平時怎麼說話就怎麼說話就好。」
宋豆丁眨眨眼,大聲回應,「好!」
他真的太喜歡周先生啦!
周自言又問:「那你《千字文》和《三字經》都學完了嗎?」
識字班是周自言負責並推進的一項政策。
他知道識字班不過是為了簡單的掃盲,讓那些讀不起書的家庭不至於一個字都不認識,至於能在識字班學到什麼,那基本不可能。
宋豆丁既然有這兩本書,而且還能獨自閱讀林范集的書冊,應該是後面的學生給他講過一些吧?
「沒學完。」宋豆丁搖頭,「我之前只顧著和先生們鬥氣,根本沒聽多少課,那些老頭子講得也不好,我根本聽不懂。」
提起以前的先生們,宋豆丁一臉怨氣,格外滑稽,「《千字文》和《三字經》都是我自己看的,我還把裡面的內容都背過了呢!」
周自言驚訝,「你沒學會裡面的內容,就已經背過了?」
「真的,不信先生你隨便問。」宋豆丁躍躍欲試,他一定要讓周先生看到自己的厲害。
周自言翻開《三字經》,隨便找到一句,「曰平上,曰去入。」
宋豆丁連思考都沒有,「此四聲,宜調協。」
「作中庸,子思筆。」
「中……中不偏,庸不……嗯……不易!」
「彼既老,猶悔遲。爾小生,宜早思。」
「瑩八歲,能……我想想,想想……能詠詩。泌七歲,能……嗯……賦棋!」
後面又提問了許多《千字文》的內容。
誰能想到,一輪考校下來,宋豆丁竟然一個字都未錯。
周自言合上書,敏銳的目光落到宋豆丁的髮髻上,「這些都是你自己背過的?」
「嗯嗯。我哥幫我講過裡面的字怎麼讀,我就背過啦!」
小孩撐著上半身,像奶呼呼的小狗一樣仰著頭,等待先生的誇讚。
周自言收回視線,摸摸宋豆丁的腦袋瓜,好像摸了個什麼寶貝一樣,「真是個值錢的腦袋……」
在不認字的人眼中,筆畫複雜的字不亞於鬼畫符。
宋豆丁能只靠讀音就背過這些文字,這份聰慧非常人所能及。
宋父昨晚握著他的手,說他們家不求大富大貴,只要兩個孩子能認字,不被人欺負就好。
周自言怎麼琢磨怎麼覺得,按照宋豆丁這份天資,只要平時稍加努力,搞不好他們老宋家就要出個狀元了。
宋豆丁這個年紀,正是學《三字經》《千字文》《幼學瓊林》等文章的年紀。
既然宋豆丁已經把《三字經》和《千字文》背過,那從這兩個開始講課最合適不過。
講解《千字文》,不僅要告訴宋豆丁每一句話的意思,還需要將裡面的每一個字都拆解出來。
從本身含義延伸到詞組含義,再由詞組擴展到世間萬物。
向宋豆丁闡述這其中蘊含的道理。
周自言講課最喜歡抓取天南海北的知識。
只要和這堂課的內容有關,那周自言就會講給宋豆丁聽,講到興頭上還忍不住用裡面的詞句寫了兩首詩。
半個時辰的課程,周自言只拆解了《千字文》的前兩句。
但宋豆丁卻收穫了滿滿當當一書箱的知識。
一開始宋豆丁還能勉強用紙筆記下來。
可到了後面,周自言講到大慶現在施行的一些政策,其中的彎彎繞繞讓宋豆丁眼迷心亂。
聽都聽不懂,更遑論記下來了。
從天文,到算術,乃至賦詞和天下政策……
宋豆丁第一次知曉,原來在書本之外,還有這麼多學識他聽都沒聽說過!
雖然聽不懂,可宋豆丁很喜歡聽這些。
他還小,他沒有離開過馬鳴溝。
他的視線所及之處只有一個宋家一個馬鳴溝。
可現在聽到這些,就好像他已經離開馬鳴溝,觸摸到外面的海闊天空了一般!
那些能夠通過科考做大官的書生也太厲害了,他們是不是學會了全天下的知識呀!
宋豆丁眼含艷羨。
不要緊,他還小,他還有時間,將來他也會把這些知識都學會,然後做大官的!
周自言安排的上課時間,完全是照抄現代的九年義務教育。
只不過在這裡一堂課半個時辰,然後休息兩刻鐘。
講完一堂課,周自言喝光了三壺水,整個人都癱在貴妃椅上。
縮成一團,連腳都縮到長袍里,直接抱緊了自己。
宋豆丁也倒在自己的小坐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