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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自言並沒有答應秋雲和。
他撐著下頜,緩緩思考。
這可是個大問題。
雖然秋雲和這麼說了,可他們就是一個大慶人,一個理朝皇子,哪能真的拋開身份,無所顧忌。
稍不留神,他可能就是個挑唆之罪。
但。
君子之交,重在心誠。
秋雲和既然這麼問了,周自言也不想敷衍了事。
今日就當他們只是一個普通的夫子,和一個普通的學生吧。
「秋學子,我只是國子監一個普普通通的夫子,若是說的不對,你權當沒聽過便是。」
「周博士請講。」
「秋學子,你可記得曾經學過一篇文章,講了何為天之道,何為人之道。」周自言擺正姿勢,屏氣凝神,不見剛才鬆散的模樣。
周自言這般認真,秋雲和也忍不住集中精神,坐直身軀,「記得,《道德經》。」
「所謂的天之道,顧名思義,指的就是咱們這個世間的各種規則。」周自言慢悠悠地說,像往常在課上一樣,不急不緩,諄諄教誨,「一朵花要想盛開,畢竟從一顆種子開始,紮根到適合它的土壤里,吸取水分和營養,才能綻放成一朵被人讚嘆的話多。」
「我們若想種下一朵花,就必須按照這份規矩來,不能跳過某個規則,直接蹦到盛開這一層。所以天之道是固定的規則,只能順應無法違背。」
「所謂人之道,放到咱們身上,指的便是那些實踐禮儀教條。」
周自言握著手中茶杯,摸著杯沿,蔥白指尖如今瑩潤色澤,好像比瓷白的杯子還要好看。
他一邊在嘴上說,一邊在心中組織自己的語言。
「在禮儀教條之外,還有仁,義,禮,智,信,和善惡之分,條條框框,都是加在人身上的『道』。」
「大慶現下的規矩,便是男子可以為官為將,不受任何束縛。而女子與哥兒,在成親以後便要放棄這些權利,選擇另一條路。」
秋雲和冷笑一聲,「大慶的哥兒還能選擇另一條路……而我理朝的哥兒,連額頭上的紅印,都不允許自己抹去。」
說著,秋雲和撫摸上自己額間。
白皙額頭中一點嫣紅,十分好看,但對秋雲和來說,卻像恥辱一般。
宋衛風在一旁聽著,忍不住摸上自己耳垂。
他們十五歲必須要開耳洞,也是為了與男子做出區別。
哥兒身份確實不同,這樣的做法可以很好的將他們與男子區分開來,可這樣的規矩,卻是放在哥兒身上的,為何男子不需要做什麼改變呢?
周自言繼續道:「花要一步步成長,才可成為一朵盛開的鮮花,人也要一步步成長,才能懂得世間道理。這是正確的規則,我們是應當遵守。可在這樣的規則之外,你看,理朝有如你一般智齡揚名的少年天才,大慶也有七八歲就能考中秀才的小學子,他們乖乖守在規則之中認真讀書,於是,有了跳躍規矩的機會。」
「破開人之道這層束縛來講,規則之外的規則,何嘗不是另一種規則?這天下是人治的天下,只要有人走出一條規則之外的規則,那這個規則,好壞先不論,它都是存在的。」
「至於你方才問我的問題,我並不能給你一個準確的答案。」
周自言道:「理朝如大慶一般,是男人,女人,哥兒共同存在的國家,按照規則來說,你作為皇室子弟,理應可以去爭一份你想要的未來。從這上面來說,我可以給你肯定的答覆。」
「可是秋學子,你若是去爭,面臨的可不單單是一個理朝陛下那麼簡單。」
「理朝存在數年的祖宗禮教,還有世間百姓的議論,甚至還可能面臨親人反目,這些問題,你現在有勇氣去承受麼?」
「還有,若你成功了,當天下哥兒得知理朝出了這樣一位哥兒,他們是否會起別的心思,是否會想要效仿你,是否需要一些新的制度來改變他們現在的生活,那時候,你有辦法解決這些事情麼?」
「秋學子,你想要求位,為的是爭一口氣,還是想做些什麼?」
「……我……」秋雲和被問住了,他眼神漸漸茫然。
如周博士所說,這些問題都是他要面對的,可他確實也未曾想過。
他現在只是不服父皇把他排除在太子位置之外,哪怕他天下揚名,還願意為了理朝遠走大慶,父皇都不願意給他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可是隱隱的,他好像又不光是為了這些原因……到底為何,他也不知了。
秋雲和餘光看到旁邊安靜坐著的宋衛風,他想到這些時日來的觀察,突然道:「宋小哥,宋學子,你又為何在這國子監讀書?」
「若我沒有猜錯,你與周博士已經兩情相悅了吧,你不願意和周博士成親麼?」
「你若是繼續留在國子監讀書,以後……以後是不是要與周博士斷情?」
「我……」宋衛風冷不丁被扯進對話中,愣了一下。
他看向周自言,不知要不要回答。
周自言看著宋衛風,點點頭,鼓勵他隨便說。
有了周自言的支持,宋衛風思索了一會,坐到另一邊,與這兩人成一個三角形。
「秋學子,我只是一個普通老百姓,你的那些心思,我其實無法理解。」
「但你若是問我這個問題,我會說,我在國子監讀書,是因為我心有抱負,我希望通過科舉來證明一些事情,也改變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