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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慶慶哭了一小會,自己擦掉眼淚,「夫子,我想好了,我想先跟著何青治回家去。我去看看爹娘,看看家裡,順便想想我的事情……」
「那你若是想明白了,還會回來麼?」周自言問。
蔣慶慶勉強一笑,「夫子,我真的會想明白嗎?夫子,長大真的好痛苦,如果我沒有長大,還是小時候那個抓泥巴玩的小孩兒就好了。」
如果他還是個小孩,就不會明白什麼是『嫉妒』,什麼是『自卑』。
如果他還是個小孩,也不用考慮是繼續科舉,還是順應家裡與何青治成親。
如果他還是個小孩……如果他能一直是個小孩。
周自言心裡酸澀萬分,「慶慶,不管你做什麼決定,都要寫信告訴夫子。哪怕你要與那何青治成親,也不要斷了和夫子的來往,知道嗎?」
他無權約著蔣慶慶做什麼,更何況蔣慶慶現在是一個複雜的迷茫期,正處於人生最重要的選擇難題,他更不應該去插手什麼。
但有一點,他一定會是蔣慶慶身後的後盾,不管蔣慶慶做什麼約定,他都會守著他的小學生,不叫他被別人欺負。
「夫子,你真好。」蔣慶慶的眼淚又留下來,他抽噎,「夫子,我對不起你的努力,是我對不起你。」
「莫哭。」周自言用袖子擦掉小哥兒臉上的淚珠,「什麼時候啟程?」
「大概七日後吧。」蔣慶慶自己擦掉所有眼淚,最後含著眼淚笑,「夫子,我還要去告訴豆丁他們,我先走了。」
「……去吧。」
周自言看著蔣慶慶狼狽逃走的背影,再沒有方才的靜心。
孩子們長大了,卻也帶來了離別。
小時候,是他帶著他們一起走,現在,未來,他們可能都會一個一個來與他告別,去奔赴自己的人生。
聚散常態,卻仍是叫心裡發苦。
七日後,眾人一起送蔣慶慶去找何青治。
何青治帶著一隊商隊和護衛等在外城外官道,他攥著手耐心等待,在看到蔣慶慶的身影時,說不上是開心,還是遺憾。
開心於他完成何家的命令,可以帶著蔣慶慶回何家。
遺憾蔣慶慶一個國子監的監生,今後將被困於何家,再無科舉的可能。
今行種種,他做的到底對麼?
何青治看不透,也想不明白。
蔣慶慶背著一個大大的包袱,裡面裝著的,都是小夥伴們的情誼。
他在距離何青治幾步遠的地方停下,拽緊包袱,回頭看,他的小夥伴們就站在不遠處,一直看著他。
「你們要是考上了,可要記得給我寫信啊。」蔣慶慶忍住眼中眼淚,像往常一樣微笑。
他們誰都知道,此去一別,可能就是幾年不見。
斗轉星移間,也許就會物是人非。
其他人紛紛眼眶發熱,「知道了。你也不要忘了寫信,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就告訴我們。」
鍾竅一更是說:「我們太遠了,你直接去找鍾知縣,他一定會幫你的。」
「嗯。」
蔣慶慶再也說不出更多的話,他與大家一一擁抱,最後跪別周自言,「夫子,我走了。」
周自言背著手『嗯』了一聲,不想讓蔣慶慶看到自己臉上的表情,「一路順風,保重。」
蔣慶慶輕咬下唇,強迫自己轉身,不再看這幫人。
一步一步,往前走。
他穿著輕便的布鞋,走起來卻有千斤重。
宋豆丁望著蔣慶慶的背影,年少時一起讀書玩鬧的場景歷歷在目。
他忍不住追著上前,大喊:「蔣慶慶,我們不是說好要一起考科舉嗎?你為什麼要半路離開啊!」
當年幾個泥娃娃,大字不識一個。
有幸遇到周夫子,他們才能開始讀書認字,乃至成功科舉。
現在都已經是國子監監生了,他們付出了多少努力,怎麼可以就散在這半路上了?
宋豆丁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結果,他胸膛起伏,繼續喊道:「慶慶,你回頭啊!」
只要回頭,只要你回頭!
蔣慶慶倏然停步。
何青治就站在他面前,溫文爾雅,一派公子風範。
雖然何家太大,但何青治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良人。
可……
身後還有宋豆丁,二棍,王小妞,大山,和竅一。
周夫子,宋家哥哥。
他們親手拉著自己走到這裡,他卻要先鬆開大家的手。
何青治看著蔣慶慶久久不願意移動,忍不住上前,「怎麼了,崴著了麼?」
他現在雖然對慶慶沒有那些心思,但蔣慶慶是個會讀書的哥兒,年紀還這般小,他不會惡意對待人家。
蔣慶慶搖搖頭,看著何青治的身形,一步一步往後退。
每退一步,都說一句話。
「何大哥,我小時候調皮搗蛋,一個字都不認識。」
「後來認識了周夫子,是他帶著我們一幫小孩認字,送我們去科舉。」
「夫子說過,人當有志,也要有責任。」
「夫子待我赤誠心腸,我怎能半途而廢,讓他心傷?」
蔣慶慶最終站好,眼中不再有糾結,他望著何青治,「何大哥,這幾日多謝你的照顧。這門親事就算了吧,我會親自寫信去說,將來等我考完科舉,我也會登門道歉,到時候不管何家如何要求,我若能辦到,定不推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