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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頌揚之聲,從欣陽書院這座小院裡傳出。
順著無拘自在的夜風,送往遙遠的京城貢院。
一願本次會試能順利舉行,讓大慶學子都能如去塵明珠一樣走到百姓、陛下面前。
二願當今陛下慧眼識珠,選出優秀俊才,共同治理出太平盛世。
三願可親的周夫子,在會試中一展身手,拔得頭名。
萬千榮光加身,一朝看盡京城春艷景。
初九這天,周自言早早醒來,收拾好自己後,才聽到第一聲炮鳴。
第一場還是只考一天,最晚初十上午交卷,過時不候。
雖然考試內容都是熟悉的東西,但會試削弱了詩詞歌賦的重要性,加大了對於時政和策論的考察。
在選擇考題上,也多了許多避諱。
題干不可用朝廷懲戒之事,不能譏諷時政,也不可擅自割裂經典。
也就是說,主考官不能隨便對所選取的文章典籍添加自己的想法,以免在判卷的時候,直接否決那些和主考官意見相左的文章。
第一場為六道考題,皆出自四書五經,每道題至少五百字詳解。
作答的時候也如之前一般,不能脫離典籍範圍,還要言之有物,與現在的大慶時政聯繫到一起。
六道題,幾乎是毫不相干的六道題,每寫完一道,就要清空腦袋裡的知識,重新投入到下一道題里,轉換思想,再次作答。
此時天剛蒙蒙亮,周自言轉轉手腕,開始研墨。
初春的墨汁涼得快,乾的也快,需要不停攪拌才能把墨汁揉開。
要用一天的時間寫完六道題,工程量相當大,所以每一刻鐘都不能浪費。
鄉試時發的草稿紙,還算有點用處,到了會試這會,草稿紙的用處便小了。
周自言尚且能在草稿紙上寫一二點提綱,而那些寫的慢的考生,根本來不及謄抄,所以乾脆在答卷上一遍過。
其實從鄉試開始,每次審查考卷,考官們就不光考察考生們的學問,也開始考察考生們的字體。
像那些飄逸瀟灑的字體,是考生在科舉之外獲取才名時才用的,在考場上肯定不行。
會試的閱卷量不能同鄉試而言語,所以科舉的字體,講究一個筆跡順滑,四平八穩,清晰好辨認。
字體做好了,還要想辦法提高一篇文章的閱讀性。
怎樣開頭,怎樣起承轉合,怎樣結尾,都有講究。
每一位考生的學問都是一樣的,但偏偏就是這樣的小細節,除非有專人指導,不然沒有門道的普通考生很難得知其中的奧妙。
以往的考生們都是看運氣,再要不然就硬拼自己的學問。
學問過硬的,能過,學問差一點的,過不了,那也只能認命。
但這回,部分在京城讀書的考生們不一樣了。
他們已經知道會試答卷時要注意什麼,也知道怎樣的分段,怎樣的語氣最能讓考官看的舒服。
這一切,全得益於那本朝廷出版的《科舉考綱重點》。
從前他們不知道的細節處,通過這本書,全都看的一清二楚,再也不用像以前一樣四處瞎矇。
只要他們按照書上寫的內容,改正自己落筆的習慣,就能寫出一篇符合考場標準的文章。
這等好事,可是朝廷和那名筆者的功勞!
周自言寫好了草稿提綱,正握著筆奮筆疾書。
殊不知同一考場內,已經有考生打算考完就給《科舉考綱重點》的筆者做牌位上香了。
科舉考試,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有的人怯場,卻能在作答的時候突開靈智,一氣呵成,有的人準備充足,但一到考場就開始緊張,最後草草結束。
世人情態,百樣不同。
周自言控制不了天,控制不了除自己以外的東西,所以他只能穩住心態,讓自己寫得好一點,再好一點。
盡人事。
然後聽天命。
啃著涼饅頭,周自言一刻也不曾懈怠,緊張的神情終於在傍晚時分松下來。
六道題,全部寫完了。
而此時,他嘴裡還叼著一小塊凍得邦邦硬的饅頭。
這饅頭是中午發下來的,但周自言忙著寫文章,一邊寫一邊吃,到最後寫到興頭上,反而忘記了吃飯。
瞧瞧,一下午時間,饅頭就涼透了。
周自言拍了自己一記,哭笑不得地放下饅頭。
重新檢查了一遍他的答案,提包交卷。
貢院大門處沒有聚集多少人,大家都抱著自己的包袱,哪怕已經交了卷子,好像也沒從今天的緊張中脫離出來。
各個雙目呆滯,反應遲鈍。
閔西鎮一從號房出來就看到站在院中的周自言,還是那一身厚棉袍,脊背舒展,端莊文雅。
與旁邊好像丟了魂一樣的考生們,完全不同。
「周兄。」
「閔兄。」周自言問好,並沒有詢問閔西鎮的作答情況。
閔西鎮亦如此。
他們都秉持著無言的默契,絕口不提今日的考題。
號房裡陸陸續續走出來更多的考生,有人唉聲嘆氣,腳步遲緩,有人神色凝重,難掩興奮。
互相認識的人湊到一處,還是忍不住開始討論今日的會試。
「張兄張兄,第一道題,你是如何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