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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監生,可有此事?」敬宣帝想著訴狀上的事情,「你可知,若是讓朕發現你們合起伙來矇騙朕,你們會有什麼下場?」
「學生不敢,但學生所說之事,字字屬實,萬望陛下明察。」宋衛風直接撩袍跪下,懇請陛下徹查這件事,「學生那兄長,年紀輕輕,驚才絕艷,卻因為這件事,早早離世,學生心中實在不忍,現在衛家也沒有在衛家宗族祠堂設立兄長牌位,學生真心為兄長叫屈。」
敬宣帝盤著手中檀木珠,淡淡道:「你只為你那兄長伸冤,那你呢?衛家將你接回去,又將你拋棄,你心中可有怨?」
「命該如此,學生不怨。」宋衛風聲音清亮有力,「學生身邊已有慈父幼弟,還有一知心人,學生此生足矣。現在唯有心中那點執念是為兄長伸冤,別的,再無了。」
「好,朕便去查一查,看看這衛家到底做的什麼事,還敢在舞弊案中攪混水。」敬宣帝將手中檀木珠串狠狠拍下。
翌日,周自言便聽說,三法司的人又被叫進宮裡去,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而宋衛風的派官之事,因為這件事也暫時被擱置。
至少要等衛家的事情查明以後,確定宋衛風沒有欺上瞞下,敬宣帝才會正式派官。
不過這樣也好,宋衛風有更多時間幫孩子收拾行囊,然後再一個一個目送他們離開。
幾個孩子同時坐上要遠行的馬車,周自言和宋衛風站在官道邊。
宋豆丁這六個風華正茂的少年人,突然就在他們眼前變成六個小矮敦敦。
那時候,宋豆丁每天都要吃兩隻糖葫蘆,吃的滿手都是山楂渣滓。
任憑宋衛風和宋父怎麼說,宋豆丁拍拍屁.股,記吃不記打。
可現在的宋鎮聲,大袖窄護,衣冠楚楚,小小年紀已經初具君子風範,站在馬車旁邊,竟快和那匹馬兒一樣高了。
王小妞,那個小時候,總追在宋豆丁身後跑的小丫頭,兒時遭難,心性不移,現在正要像她的名字那樣,向陽初生,亭亭玉立。
蔣慶慶呢?總覺得自己不如其他小夥伴,可他在面對何青治的時候,還是堅定不移地選擇自己的理想,縱然要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努力,他也毫不在乎。
周自言覺得,蔣慶慶一點都不比其他孩子差。
二棍和龐大山小時候便喜歡在一起玩,現在雖然沒有分到一處,可他們還是站在一起。
高高壯壯的龐大山,現在變得更加憨厚可靠,二棍也從小時候那個無依無靠的窮小子,變成現在清秀聰慧的梁鶴飛。
他們倆倒真像二棍的名字一樣,馬上要展翅高飛了。
鍾竅一是變化最小的一個孩子,其他孩子是從零到一的質變,鍾竅一就是從一邁向二。
只是變得比從前更堅定罷了。
他始終走在自己認為正確的道路上,並將堅定不移繼續走下去。
「都裝好東西了嗎?別落下了。到時候可不能再回國子監拿了。」周自言像個操心的老父親,絮絮叨叨完,又絮絮叨叨。
宋衛風在旁邊一言不發,也默默翻看孩子們的行李。
只是他打開,又合上,打開,又合上,透著一股慌亂和不舍。
宋豆丁按住周自言和宋衛風的手,『嘿嘿』笑,「夫子,哥,我們都長大了,你們就放心吧!十五歲,別家孩子都訂親了,是大人了。」
「可你們要離京……我還是不放心。」宋衛風握住宋豆丁的手,手心漸漸被汗濡濕,「到了那裡,一定要先寫信回來。小妞,二棍,你們也是,一封都不能少。」
「少一封,夫子連夜去打你們屁.股。」周自言『恐嚇』他們,眼中卻滿是傷感。
幾個孩子齊齊單膝跪地,拱手作揖,拜別他們生命中極為珍貴的兩位長輩。
「夫子,宋家哥哥,放心吧。」
「豆丁(小妞、慶慶,二棍,大山,竅一)這就要走了,此去任職,吾等必將堅持夫子的教誨,腳踏實地,以民為本,定會讓更多人明白讀書的珍貴。」
「時不待人,路遠難等,不知何時再能相見,萬望……萬望你們珍重身體。」
言辭說到最後,都帶上隱隱的哭腔,令人難受。
周自言看著面前這一排低下頭的黑腦瓜,還是沒忍住眼裡的清淚。
他仰起頭,把眼淚逼回去,不想在孩子們面前丟人。
「知道了知道了,你們也得好好互相照拂,遇到困難就多互幫互助,想想夫子說過的話,耐心一些。」
「……」宋衛風鼻腔聲漸重,「到了那邊,好好吃飯,好好睡覺,要是有哪裡不行,記得寫信回京,我和你們周夫子,都會幫你們的。」
馬車夫揚起馬鞭,「幾位公子小姐,咱們該出發了,再耽擱下去,要出不了外城了。」
孩子們撲到兩人身上,狠狠擁抱了一回,然後決絕地轉身上車。
再不轉身,他們怕自己走不了了。
馬車簾放下,馬蹄踏著地面『噠噠噠』遠去。
宋衛風抽噎一聲,「我還以為他們都會留在京城,和你一道……」
周自言望著漸漸消失在官道遠處的馬車,「我原先也是這樣以為的。但我忘了他們皆有自己的思想,並不會按照我設想的道路走。現在的結果挺好,至少是他們自己選的,而且也證明,他們真的記住了我曾經說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