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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晏清不緊不慢的聲音響起,「你寧願盯著一個土豆看半天,都不願意看看我?」
葉紀沉默幾秒,慢慢地、慢慢地將目光一點點移到晏清那邊。
晏清微笑:「我不好看嗎?」
平心而論,成年的晏清,或者說真實模樣的他確實很好看,容貌奪目,五官無可挑剔。
但是,那危險、陰冷的氣質也比之前更甚,毫不掩飾地外溢而出,像一條真正的毒蛇,張揚著炫耀可以奪命的毒牙。
任何人見到他的第一眼,或許都不會驚嘆他的相貌,而是驚懼於他的危險。
最重要的是,葉紀記得自己撿到的明明是一隻小小的、可可愛愛、還會撒嬌的少年,結果一閉眼,就長成陰森森的一大隻……
葉紀又移開視線。
晏清「呵」了一聲。
葉紀就當沒聽見,指了指床頭的食材:「你想燉了我?」
晏清:「我是在想,怎麼燉味道好一點。」
葉紀:「不要洋蔥。」
晏清點點頭:「哥哥不喜歡味道刺激的。」
說完,他微微歪了下腦袋:「為什麼哥哥一點都不意外?」
葉紀雲淡風輕:「你不是一直想吃了我嗎?」
「……哦,原來哥哥知道啊。」
晏清輕笑,微微俯身,陰影自上而下覆住葉紀。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葉紀:「撿到你的第一天。」
「真遺憾啊,」晏清搖了搖頭,「我明明已經在儘量裝得乖巧無辜了。」
「我以為你這種高高在上的人,應該會很喜歡那種小可憐類型的。」
晏清一下一下撥弄手腕間的銀白手繩,沒有給葉紀說話的機會。
「事實也確實如此,在我之前,哥哥居然還撿過別的東西。」
「所以,你也送過他這個嗎?」
他抬了下手腕。
葉紀:「沒有。」
晏清昂起下巴:「那我對哥哥來說是特殊的,和他不一樣。」
語氣還十分驕傲。
葉紀能說什麼,他只能說:「如果一開始你就是這樣,我肯定不會撿走你。」
畢竟那麼大一隻,一點也不虛弱可憐,別說挖樹皮了,感覺都能挖走他的墳,踩著他的墓碑滑滑板。
晏清又「呵」了一聲,一副「你看,我就知道」的樣子。
「所以,哥哥明明知道我是什麼樣子的,為什麼還要撿走我?」
葉紀:「放你在外面,會傷人。」
他從一開始就很清楚,雖然這隻小蛇一直在他面前做出乖乖的模樣,但如果放出去,必然是一隻會咬人的毒蛇。
晏清眉頭一挑:「果然如此。」
旋即理直氣壯:「就不能因為我可愛,因為我長得好看?」
葉紀默然。
葉紀:「不能。」
晏清:「嘖。」
他的手臂一抬,用力地摟住葉紀,隔著被子,整個人一聲不吭地壓在他身上。
冰涼的墨發蹭過頸側,微微的癢,葉紀稍稍偏過臉:想把食物捂熱嗎?
不過,這隻小……這隻大蛇好像並不著急吃他。
對此,葉紀也可以理解,因為有時候他也會將喜歡的零食留到最後吃。
晏清沒有動靜,葉紀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索性安靜地闔眼。銀髮如傾灑的月光,鋪滿枕側,其中幾縷被晏清勾於指間,隨意把玩。
長淵宗……覆滅了。
葉紀沉默地想。
其實,他早有預料,來到人間之後,他查過長淵宗的消息,曾經的「天下第一宗」,已泯然於古書的記載之中。
只是,他還曾抱有幻想,想著曾經的宗門與故人,或許仍然會在某個地方等他。
而這一切,都隨著大陣之中,他聽到的那句「長淵宗覆滅」,徹底泯滅。
物是人非,不得不接受。
那把匕首之所以能刺中他,是因為匕首本身特殊無比,似乎……是與他有所關聯之物。
謝貳並非有意傷他,這隻貓妖不過是一個毫不知情的工具,當他說出那句話時,就被化為了類似於妖傀的存在。
恐怕直到死亡,謝貳都被蒙在鼓中,或許還以為自己說出那句話後,能再次見到謝菇。
……幾十年前,有人推算出他會醒來,於是找到謝貳,提前開始布局。
那個人,會是他的師弟嗎?
萬物總有消亡更迭,修真者也不例外。他之所以能度過千年歲月,是因為這千年之中,他大部分時候都在沉睡。
那麼,師弟呢?
他也用同樣的方式活了千年,一直蟄伏至今,只為了……向他捅一刀?
師弟,原來一直恨著他嗎?
葉紀想從記憶里找出師弟的模樣,可是很快他就發現,他對於師弟最深刻的記憶,只有那道陣法之中,古鎮之上,那個衣衫襤褸,用渴望而仰慕的目光向他伸出手的小孩。
「哥哥又在想別人。」
晏清不咸不淡的聲音,打斷葉紀思緒。
「都落到這種處境了,還想著別人,那個東西就有那麼重要嗎?」
葉紀不知道他話里這股莫名其妙的敵意是衝著誰的,淡淡睜眼:「反正,你也不吃我。」
「誰說的,」晏清撐起上身,「哥哥那麼虛弱,我正準備乘人之危,落井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