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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家人很不錯,不會叫他一直干到天黑才回去,每每太陽落山以後,就會讓他走,偶爾晚飯吃得早,他會繼續干一會兒活,要麼裴厭催他,要麼他自己看著天色就知道該回去了。
手裡的竹筒是他今天自己做的,正好有那麼多竹子,臨時用的竹筒,砍下一截就能使,連蓋子都不用做。
一想到竹筒里的幾塊燒雞肉,劉大鵝黑黝黝的臉上露出一點笑意。
他知道東家去鎮上買了不少東西回來,看見那兩隻活烏雞時,明白怎麼回事,他向來話少,什麼都沒問也什麼都沒說,照舊干自己的活。
吃晚飯時,沒想到給他的那碗菜里,上頭竟擱了幾塊燒雞,不多,就四五塊,可也叫他愣了一下。
和別的東西不一樣,燒雞是在鎮上花錢買的,一隻母雞在四十文左右,做成燒雞隻會更貴。
他吃飯是和主家分開的,因此看不到裴厭和顧蘭時神色。
自打來了以後,吃飯喝茶從沒有被苛待,他默默看了一會兒燒雞,確定這是給他吃的,才拿起筷子夾了一塊最小的肉。
上一次吃燒雞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之前的東家過年給他們長工放年假之前,都會做一頓好飯,雞肉豬肉都有,不過都是自家做的,和鎮上賣的這種燒雞全然不同。
想起家裡人,燒雞再香酥,他嘗了一小塊就沒再動,直接去砍了一截竹子,將剩下的四塊燒雞裝進去。
等吃完飯後,裴厭看見竹筒,他囁喏著解釋,好在裴厭什麼都沒說,點點頭就去忙了。
土路還算平坦,劉家村就在前面了。
劉大鵝進村以後朝著再熟悉不過的矮牆那邊走,院門沒有上門閂,是給他留的門。
「大鵝?」劉老娘在屋裡喊了聲,隨後便響起一陣壓抑的低咳,是他老爹。
「娘,是我。」他應一聲,把院門關好才往進走。
天黑蒙蒙的,已經有點看不清,劉大鵝徑直往老娘屋裡走,推門進去。
劉老娘一入夜眼神就不好,聽見動靜問道:「大鵝?」
劉老爹還在咳嗽,像是破舊的老風箱,天一黑就有點冷,他常常這樣。
劉大鵝壓抑著那份喜悅,說:「娘,東家給了幾塊燒雞肉,你倆嘗嘗。」
他說著,湊到土炕跟前,就把竹筒里的肉倒出來在手心。
劉老娘坐起來摸索著,從他手裡拿了一塊,先是湊到鼻子跟前聞聞,咽著口水說:「是燒雞啊,燒雞就是這個味兒?」
「爹,你也吃一塊。」劉大鵝又把手伸向他爹那邊。
劉老爹擺擺手,靠著炕頭半躺半坐,咳嗽勁好不容易過去,他喘著氣自己給自己順心口。
「天都黑了,要睡了,再吃克化不動,你拿去,給小棗兒他們吃。」劉老娘又把肉放到他手裡。
小棗兒是劉大鵝大女兒,他還有個小兒子叫二娃,年紀都小,逢年過節才能吃兩口肉,燒雞這樣的好東西,連見都沒見過。
別說孩子,他爹娘也是沒吃過的,他在外頭做工掙工錢,賺不到什麼大錢,家裡人都很儉省,這幾年又艱難些,無論夫郎還是老爹,時不時就要抓藥。
「我還有,這兩塊你倆吃。」劉大鵝直接揀出來兩塊肉,摸到旁邊桌上茶碗,發現裡面沒有水,就把肉放了進去,碗塞進他娘手裡。
劉老爹又咳嗽起來,劉老娘聞著竄進鼻子裡的燒雞味兒,好半天才開口:「他爹,明兒煮雞湯吃。」
另一邊,劉大鵝回屋以後,兩個孩子已經睡了,他夫郎撐著在等他。
「芽兒,東家給了幾塊燒雞,爹娘都吃了,給你留了一塊,嘗嘗。」他把竹筒遞給夫郎,坐在炕邊很是歡喜。
白芽兒接過竹筒,就聞到一股子肉香味道,他輕咳幾聲,緩過勁後低聲說道:「明天給小棗兒他倆吃,我就不吃了。」
劉大鵝沉默一會兒,勸道:「兩塊呢,你吃一塊,他倆分一塊,孩子小,能吃多少。」
孩子小,貪嘴吃,平時又見不了多少葷腥,他心裡知道,只是覺得夫郎病了許久,也該嘗一口好的。
孩子睡著了,在炕上翻身,兩人低聲又說了幾句話,最後白芽兒還是沒吃,打算明天把雞肉塊撕成條,加水煮湯,人人喝半碗,都能沾點油星。
*
月亮被雲擋住,只剩星星一閃一閃。
顧蘭時躺在炕上沒睡著,一會兒想起老郎中交代的話,一會兒又想起糖炒黑芝麻的味道,微甜不膩口,吃起來別有一股香味。
雞腿也好吃,肉多,一口咬下去分外滿足,醃梅子和酸杏兒他也嘗了,裴厭說太酸,他卻不覺得倒牙,就是不能多吃。
腦子裡亂糟糟一片,他翻個身,依舊沒有睡意,發現裴厭清醒著,低聲問道:「你也睡不著?」
「嗯。」裴厭輕聲答應,過了一會兒,開口道:「你覺得,是男孩女孩還是雙兒?」
顧蘭時其實想過這個,說:「不知道,想了沒想出來,你想要什麼?」
裴厭思索一會兒,同樣一片茫然,他沉默一會兒開口:「都行,反正是孩子。」
顧蘭時一下子笑出了聲,不是孩子還能是什麼。
自知說的話有歧義,裴厭迷茫的眼中有了一點笑意,等顧蘭時笑過以後,他低聲說道:「睡吧,不早了。」
「嗯。」顧蘭時答應著,往他懷裡靠了靠,找了個舒坦的姿勢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