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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長大一點,每天要幫家裡幹活,裴厭同樣如此,不是上山撿柴就是去打草,倒是打的少了。
不曾想在裴厭手裡遭了大罪,成了這幅模樣,走路上甚至有小孩學他瘸腿的樣子,他幾乎氣瘋,拿了棍子要去打那幾個黑心野種,但最後被村里其他人攔下了,那幾家大人也指著他鼻子罵,跟個孩子計較什麼。
從那以後,他心氣越發沒落,但始終有股怨氣凝聚在腔子裡,抒發不得以至十分痛苦。
後來葉金蓉害他沒了兩根手指,恨意便轉到裴興旺和葉金蓉兩個人身上,都是他倆造的孽,因果卻報應到他身上,憑什麼?
葉金蓉坐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她老了,裴興旺一死真成了寡婦,兒子兒媳又不喜她,甚至怨恨,以後日子可怎麼過,於是她越哭越傷心,斑白頭髮越發顯得蒼老。
而裴勝直愣愣盯著裴興旺,心中一股恨意再沒有這般強烈,他死了,一了百了,自己卻還要活在這世上受罪受嘲笑。
方雲正假惺惺哭,突然聽見一聲大叫,就見裴勝撲過去死死掐住裴興旺脖子,她嚇得也不哭了,連忙上來拉扯。
「你去死!去死!」
裴勝怒目圓睜,恨到了極點,額角青筋都暴出來,掐著裴興旺脖子不放,好似得了癔症般發狂。
裴虎子也趕忙上來拉,一個死了一個瘋了,他又急又氣,一會兒鄰里說不定會過來幫忙,讓人家看見了又要生出閒話。
裴勝憑著心裡那股恨意死死掐住裴興旺脖子,兩個人費了一番力氣才將他拉開。
這場面嚇得裴春艷直往後退,葉金蓉眼睛直愣愣發呆,也不哭了,坐在地上像是失了魂。
裴家亂糟糟一片,大人吵小孩哭,沒個主心骨發話,等門外進來鄰居和本家親戚後,才有了發話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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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後,一開鎖大黑正趴在門後看家,顧蘭時一進門,它立馬爬起來,尾巴在身後小幅搖晃,見顧蘭時沒理它,它跟在後面走,
把篩出來的麥粒倒在麥場空曠處,麥粒也得再曬曬,干透了才好貯藏。
顧蘭時蹲下用手把這一小堆麥粒鋪平,不想大黑竟在後面用腦袋蹭他脊背。
這麼大個狗,頭一回蹭人,兩三下後顯得有些激動,腦袋一用力差點把顧蘭時撞得往前撲。
穩住身形後,顧蘭時有點怕也有點疑惑,不知道大黑今天是怎麼了,他回頭一看,大狗搖著尾巴咧嘴跟笑一樣,像是在討好。
這兩天翻曬麥子,它有時會在麥子上趴著,長毛里掛了些麥秸,又常趴在地上,有點髒兮兮的。
一旦農忙,別說狗,人身上也髒,顧蘭時倒不是嫌棄它,而是覺得之前洗好的長毛又髒了打結。
這會兒正熱,去河邊蹚水消消暑也好,後山樹多,石頭池子那裡有陰涼。
可裴厭不在家,他一個人有點害怕,萬一洗的時候給大黑毛髮揪疼了,是不是會咬他。
不過,看一眼大黑搖尾巴的模樣,顧蘭時心中稍定,好像也沒那麼可怕,於是拍拍手上塵土起身,抓了一把野澡珠喊大黑一起出門。
平時都是自己看家,大黑很少被喊出去和人走,越發激動,搖著尾巴等鎖門,不住轉圈圈,時而又用腦袋蹭顧蘭時大腿。
到河邊後,顧蘭時在石頭池子下游找了平緩的地方,脫了草鞋先下水洗洗腿腳,見大黑在不遠處喝水,等它喝夠了以後喊過來。
「去,下去。」他指指河水,然而大黑卻沒有進水裡,蹲坐在他面前歪腦袋。
顧蘭時沒辦法,只好試著伸手推了推它,見大黑沒反抗,才敢用力將狗推進水裡。
撩了幾下水,因大黑體型大腿長,這兩天他幹活又累,胳膊有點酸,想了想就用裴厭那招,手按在大黑脖子上將它往下壓。
他沒敢用力,同樣只是試試,沒想到大黑直接趴進水裡,許是記得上一次洗時被裴厭捏住嘴筒子,它也不再大張嘴露出尖牙。
顧蘭時鬆一口氣,總算理解了他的用意。
洗狗是個力氣活,幸好這回大黑沒有那麼髒,一人一狗在河邊洗洗涮涮,好一陣後才上岸。
大黑一直以來畏懼裴厭,上回洗澡時早記住了,等人走遠幾步才敢甩毛,一身水沒有濺到顧蘭時那邊。
「走,回去梳毛。」顧蘭時心情很好,率先走在前面,狗養熟了就是不一樣,十分忠心,這下他可不怕了。
在院裡梳毛的時候他上手左摸摸右翻翻,大黑脾氣竟似改好了,就算打結的地方被梳疼,也只是嗚咽一聲,沒有任何攻擊的姿態。
梳完後顧蘭時出了一身汗,狗自己知道曬太陽,他不再管,洗乾淨手坐在堂屋喝水歇息,閒下來不免想起裴興旺死了的事。
他有點猶豫要不要和裴厭說,畢竟已經和裴家斷了。
冥思苦想一會兒,他想到裴厭回來應該會走村裡的路,只要路過裴家門口,肯定知道發生了什麼。
裴厭回來的時候月亮爬上來,星星在天上閃爍,顧蘭時已經燒好水,干一天活晚上燙燙腳舒服些。
回來之前在白大財主家吃過了,裴厭盥洗後在屋裡泡腳,聽顧蘭時有意無意提了裴家一嘴,他心裡明白,開口道:「我路過時看見了。」
顧蘭時沒敢接話,將點了藥葉的罐子放在桌上,藥煙緩緩飄散,驅走了飛進來的小蚊蟲,不然夜裡要被叮好多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