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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茅草厚實,你鋪過了?」顧蘭時想著話說。
「嗯,去年換的。」裴厭拍拍木板,讓菜葉都落下去。
「我記得之前這邊都荒了,沒想到還有三間瓦屋。」顧蘭時又跟著他往院子走,沒話也要找話說,不然也太冷清了。
裴厭將木板靠在柴房外牆上,一轉身就看見他跟在後面。
小雞鴨子愛追人,要是沒有老雞母鴨的話,就一直找人追攆,這也是他沒把雞鴨放出來的緣由,都太小了,一旦在腳邊亂竄,不小心踩到肯定活不成。
心裡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裴厭沉默一下,但視線緊緊盯著顧蘭時,隨後開口:「我過來時瓦片沒剩幾個,都是破的,房間地上的磚頭也被撬了一些,後來我花錢買了青瓦補上,修繕了一番,地上就沒管。」
原來如此。
顧蘭時恍然大悟,怪不得他看東屋有的地方鋪了磚,有的卻是土地。
他娘跟他說後山這些事的時候自己也沒過來看過,一知半解而已,只知道曾經有人嫌棄這邊晦氣破敗,沒住進來。
也是,他們村如今最窮的人家都有一間破草屋住,要是真有人連房子都沒有,肯定會住在這裡,裴厭不就是這樣。
解了心中疑惑,顧蘭時原想回去先把補丁拆了重縫,卻覺得裴厭盯著他的視線有點奇怪,讓他有點窘迫又有點迷茫,他摸摸臉頰,再看看手指,沒有沾到什麼東西,於是仰起臉問:「你看著我做什麼?」
裴厭方知自己盯著人看了好一會兒,他垂下眼睫,沉默一陣才說:「沒什麼。」
連個藉口都沒找到,硬生生一句話讓他覺得有些丟臉,繃著臉看起來有幾分冷峻。
顧蘭時後知後覺有點臉紅,他從來沒和一個漢子這麼相處過,突然手足無措起來,也沒敢再看裴厭。
「我去買醬汁,回來就上山砍竹子。」裴厭總算找了個藉口離開。
「嗯嗯。」顧蘭時胡亂點頭,他沒像早上那樣送出去,等裴厭出門後看不見了,見黑狗趴在太陽底下曬毛,地上明顯有些水跡。
他倆吃過飯了,這麼大的狗卻只吃了半塊糙饅頭,剛好要給雞鴨燙麥麩,狗也能吃這個,要看家護院,吃飽才更有力氣不是。
他挽起袖子幹活,忙碌起來也就忘了剛才的小插曲。
等裴厭拎了一小罐醬汁回來,他把麥麩都燙好了,只等晾涼。
油鹽醬醋中只有醋汁能便宜點,村里家家都有柿子樹,這些年十里八鄉的人常釀柿子醋吃,醋汁價錢便慢慢下來了。
這麼一小罐就要三十文,顧蘭時好生將罐子放好,裴厭之前連醬汁都沒有,想來沒有吃過醬汁悶扁豆,要是有點辣椒碎更香,可裴厭沒種辣子,不過這會兒也不到辣子熟的時候。
見裴厭拿了麻繩和柴刀,他拋開那點窘迫,送出去說:「豬皮我都剔下來了,下午熬了豬油就炸著吃,你想不想吃米粥?稠的那種,再用醬汁悶個扁豆。」
「好。」裴厭原本想再看一眼認真說話的人,可想起方才的丟臉事,沉默著,低斂了眉眼走了。
顧蘭時不知他心中所想,還有很多活要干呢,他心中歡快,一雙眼睛含笑,獨自在讓他心安的舊院子裡忙碌。
第46章
青山綿綿,日頭漸漸往西去了,一縷炊煙孤零零飄起,又很快逸散在空中,和遠處村落的熱鬧相比,這邊有些冷清。
裴厭將最後兩根長長的青竹拖進門,六根竹子堆在一起,只等吃過飯後拾掇。
「沒有了?」顧蘭時從灶房窗子往外看。
「沒了,這些足夠。」裴厭撣撣身上的土屑。
顧蘭時笑道:「那好,你洗洗手就吃飯,都做好了。」
方才一進門就聞到飯菜香氣,裴厭以前吃飯只為果腹,自己手藝就那樣,偶爾炒的菜才算得上好吃,這會兒他喉結滾動,明顯餓了。
往常回來再餓都要自己下灶,他進灶房舀水,看見顧蘭時在盛粥,案台上炒好的菜用大碗扣著。
一切井然有序,像所有勞碌清貧的農戶一樣,簡單,卻像個家。
明明成親只有一天,顧蘭時仿佛很熟悉這一切,裴厭拿起葫蘆瓢舀水,心底有種沉甸甸又踏實的感覺,他說不清,但並不排斥這樣的感覺。
顧蘭時想的很簡單,在哪裡都要吃飯過日子,以他沒怎麼見過世面的眼光來看,成親就是換個地方過活而已,哪裡來那麼多彎彎繞,更何況裴厭又無父母兄弟,只有他們兩個人,自己可不得挑起做飯洗衣的擔子。
太陽沒落山,天色有點早,飯菜端上來後兩人坐在堂屋吃飯。
白粥熬的香稠,炸豬皮沒放鹽就沒什麼味道,吃起來脆脆的,因是在豬油里炸的,嚼一嚼有油脂香氣,醬汁悶扁豆的醬香很濃,剛好補上了沒味道的豬皮,伴著白粥吃分外下飯。
莊稼人很少有食不言的規矩,不過他倆都餓了,埋頭吃飯不語,等顧蘭時覺得有八成飽的時候,抬頭看一眼對面的裴厭無聲笑了下。
這成親後的日子和他想的果真一樣,裴厭是個沒壞心的漢子,他說話時對方會認真聽,也講理,脾氣根本不像外人想的那麼暴躁易怒。
他開口道:「我看有個舊碗缺口挺大,用不上了,先拿這個給狗盛食,回頭你把樹墩挖出來,碗就給它放水喝。」
裴厭咽下一口菜,點頭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