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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馬上就黑了,頭一次回來這麼晚,顧蘭時不免有點擔心,在下一瞬,大黑幾個吠叫起來,灰仔直接跑進了林子。
顧蘭時心中一喜,沒多久他就聽到毛驢蹄子啪嗒啪嗒的動靜,車軲轆的聲音也響起。
「裴厭!」他高聲喊道。
林子裡的人答應一聲,很快從樹林裡走出來。
籬笆門開得大大的,顧蘭時滿面笑意,問道:「舅舅他們也回去了?」
「嗯,吃完見天晚了,我倆走得都早,在官道岔路口分開,想必已經到家了。」裴厭牽著毛驢進來,一進門,心裡是說不出來的踏實感。
顧蘭時關好籬笆門,上了兩道門閂,幾步趕上去問道:「吃了酒?」
「吃了幾碗。」裴厭老實開口。
幾碗。
顧蘭時看他一眼,平時在家用小盅喝酒,出去倒是解饞了。
他知道裴厭酒量好,沒說什麼,他爹酒量不如裴厭,偶爾還痛快喝一頓呢,更何況今天是人家成親,大喜事,酒水自然是管夠的。
等進屋點上油燈後,有了光亮,他才看見裴厭眼神有點微醺,和平常不大一樣。
喝酒喝多了就是這樣,裴厭一直都這樣,喝得再多都不上臉,只有眼神會有些微變化,不如平常那樣明亮敏銳。
「鍋里坐著水,我去打水,好歹洗洗。」顧蘭時邊說邊往屋外走。
裴厭依舊清醒,要不然也不能一路趕車回來,他取了青鹽直接在院裡潔齒,天上有雲,月亮星星不怎麼亮,勉強能看清院子。
顧蘭時已經盥洗過,連腳也燙了,只差上炕睡覺。
裴厭在院裡洗乾淨手臉,又舀了熱水進屋,泡了一會兒腳,聽見外頭北風颳起來,聲音漸漸大了,他擦乾淨腳,靸了鞋下炕端洗腳盆子,說:「起風了,夜裡不知道下不下雪。」
顧蘭時已經鑽進熱乎乎的被窩,今天炕是他燒的,要是不早點燒好,天一黑,攬柴火都得靠手摸。
他打個哈欠,對快出房門的裴厭說:「下午天就有點變,可能會下吧。」
倒了水進來,門窗都關好,裴厭吹燈上炕,吃了不少酒,他身上熱乎,摸到顧蘭時手之後,心裡也熱乎起來,仿佛有什麼東西蠢蠢欲動。
冬夜還長,漫漫無邊。
第168章
大雪還在下,天地白茫茫一片。
已是下午,沒有太陽,天上烏雲厚重,光線不甚明亮。
屋裡,顧蘭時披著被子,坐在炕上和裴厭對面吃飯。
炕一直燒著,熱乎乎的,外頭那樣的天氣,叫人不願遠離了熱炕。
昨天夜裡沒怎麼睡,今天白天裴厭還好,顧蘭時睡了大半天,晌午時被叫起喝了半碗米粥,這會子才算正兒八經動筷吃飯。
「昨天先見了蔣廚子,說酒館裡雞蛋還有,不忙著送,後邊去了吳升文家裡,他也說先不用,正好下大雪,出門不方便,後頭這十天半月,就不去鎮上了。」
裴厭說著,拿起半塊鹹鴨蛋用筷子掏出來,夾進顧蘭時碗裡。
鴨蛋黃流著紅油,米粥是晌午熬的,熬的多,吃到了這頓,配著鹹鴨蛋正好。
昨晚那麼急,根本顧不上說這些閒話,這會子他才想起來。
顧蘭時喝一口粥,咽下去後點點頭:「嗯。」
他晌午就喝了半碗粥,眼下餓極了,顧不上說別的。
裴厭笑一下,沒有再打攪他吃飯。
雪片子更大了,上午時還沒有如此態勢,風勢也緊,無疑是場凜冽的鵝毛雪。
灶房裡,大鍋冒著熱氣,裴厭站在台邊洗碗刷鍋,這些話他幹得很熟練。
掃出來的一條路又被雪花覆蓋,灰灰和灰仔在院裡跑來跑去,它倆皮厚肉肥,根本不怕冷,原本沒有人踩過的雪面都是他倆的爪印,不少地方的雪像是被犁了一遍。
不過等這場鵝毛大雪下個一晚,雪層一厚,連狗也不好在其中跑跳了。
大黑早見慣了大雪,或許因為小時候它是野狗,沒有遮蔽風雪的狗窩,這兩年每次一下雪,它總喜歡窩在鋪了麻袋和稻草的溫暖狗窩裡,除了吃飯喝水,基本不出來,不睡覺的時候就伸出腦袋看外面雪花飄,比起灰灰和灰仔更穩重。
拾掇好灶房,裴厭又趁著天沒黑煮豬食,燒的熱水多,順便給雞鴨燙食。
狗已經吃過了,用菘菜湯泡的糙饅頭,不然灰灰和灰仔早就嗷嗷叫,不會這麼安心在院裡玩耍。
屋子裡,顧蘭時吃完沒有動彈,裹著被子靠在炕頭髮呆。
從睡醒他一直這樣,雙眼有點失神,昨晚幾乎可以稱得上許久不曾有過的大動靜,他沒有受傷,只是到後面神智有些恍惚,這會兒才漸漸緩過來一點。
聽到外面狗叫,他回過神,眼睛流露出幾分光彩,不再呆愣愣的。
打個哈欠,他懶得下炕出去,屋裡多暖和的,家裡牲口禽畜有裴厭在呢,不用他操心,於是把炕桌挪了,躺下把被子蓋得嚴實,睡不著盯著房梁看。
餵了牲口,裴厭見雪越來越大,把落了一身雪的灰灰和灰仔攆進狗窩裡直接拴住,繩子放的短,只能在狗窩附近活動。
這是怕它倆太興奮,夜裡也不睡,在雪地里亂跑,初生牛犢不怕虎,這倆從小被慣的,玩起來有點不著調。
他一摸灰仔身上的毛髮,已經濕了,抬手就打了下狗頭,以示訓斥,太貪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