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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大鵝知道毒蟲值錢,他年少時和村里人一起抓過,他們村後沿著山坡往北走,有一片土坑,那裡就有蠍子出沒。
因沒有住家,他只用白天幹活,晚上還真有工夫和空閒,掙錢的事誰不願意多聽一耳朵多看兩眼,再老實的人,肯定都有點心思活動。
但白天他要幹活,夜裡趕路對他來說不是難事,可鎮上藥鋪晚上會關門。
最近晌午會歇息,是個空子,可走路去鎮上,即便腳程快,一來一回得耽誤一陣子,這樣到底不好,他是給人家做工的,不好耽誤了東家的活。
東家對他很不錯,劉大鵝根本沒臉提自己白天想找個空子去鎮上賣毒蟲這事,於是猶豫好幾天後,又一次和裴厭出去打豬草,他試探著問了兩句,裴厭賣毒蟲時要是能捎帶上他的,哪怕自己少拿點錢都行。
裴厭聽出他意思,垂眸琢磨了一下,倒不是不行,順手的事,劉大鵝家中境況他聽顧蘭時提過,都是苦命人,至於錢,他倒不稀罕賺這個差價。
再抬眼他開口道:「成,不是什麼大事,你要捉到了,只管帶來。」
劉大鵝鬆一口氣,眼尾堆出幾層褶皺,黝黑的臉上有了一些笑容,割草更起勁了,心裡也熱乎。
第二天一大清早,他趕來摘菜,就拎了個扣蓋簍子。
板車上有秤桿,臨出門時,裴厭當著他的面勾住簍子稱了,刨去簍子的分量,約莫有一斤。
劉大鵝很高興,心想給他六十文都行。
而等裴厭和顧蘭瑜從鎮上回來,一個子兒不差,給他數了八十文。
劉大鵝心中萬分感激,攥著很舊的錢袋幾乎說不出話。
賣了錢,裴厭要上交,他沒在院裡多待,轉身找顧蘭時去了,對他而言,該多少是多少,捎帶而已,何必剋扣人家的錢。
*
夏天在忙碌中慢慢過去,炎熱時只覺難耐焦躁,恨不得一下子到冬天。
顧蘭時偶爾心煩意亂,急躁又難受,就忍不住發火,手裡要是拿著東西,無論什麼,徑直就往地上摔,也不管有沒有外人在。
平息後又覺得後悔,原以為裴厭被他無緣無故數落一通會生氣,可每次裴厭都會等他情緒過去之後來安撫,從不見氣惱,地上的東西也都會收拾。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被哄兩句就忍不住哭起來,自己都覺得脾氣變怪了。
有兩次還嚇到了竹哥兒,家裡也忙,竹哥兒要是有空,會過來同他說說話,順帶幫忙做飯洗衣。
他娘燉了雞湯給他送來,見他大著肚子還要曬各種菜乾子,不少菜都要焯水,夏天灶台前那麼熱,一身汗一身汗的出,即便多數時候是裴厭在燒火幹活,苗秋蓮還是唉聲吁氣,直嘆家裡人太少,後面即便忙,也會抽了空子帶上竹哥兒或霜兒過來,幫他幹這些活。
對爹娘他們,顧蘭時不會發火,有時哥哥姐姐來看他,他高興不已,那幾天心情就很好。
可家家都有活干,多數時候,家裡只有他和裴厭,除了吃飯以外,劉大鵝不常和他倆待在一起。
一旦看見裴厭,他有時歡喜,恨不得不撒手,有時卻莫名惱怒,哪怕裴厭什麼都沒做。
對裴厭來說,發火而已,挨罵他老實聽著就是,哪怕並不是他的錯,顧蘭時無論做什麼,他都有足夠的耐性,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份包容的界限在哪裡。
自己挨罵沒什麼,他只是擔心顧蘭時氣傷了身子。
有身孕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很難熬,光看肚子,月份大了以後,做什麼都不方便,有時夜裡腿還會抽筋,睡都睡不好。
他心中愧疚不已,要不是為了給他生孩子,顧蘭時也不至於遭這份罪。
夫郎發火時不願意見到他,他只能躲開,不湊上去給顧蘭時心裡添堵,一旦平靜,他進屋不過說兩句軟話,就看見顧蘭時的眼淚。
那幾乎比刀劈斧砍在身上還要痛苦,心像是被緊緊攥住,又酸又澀。
直到他弄清,顧蘭時哭泣並非是因為身子難受,也不是心裡難過不安,才不再驚慌無措。
裴厭問了好幾個鎮上的大夫,一聽並無大礙,只是身子重了,心緒較以前易急易怒,等過了這段日子就好,壓在他心上的石頭才落下。
不知不覺,難耐的酷暑熬過,漸漸涼爽起來,顧蘭時發火的次數也少了,之前的事就跟一場夢一樣,連他自己都搞不清。
裴厭看在眼裡,總算舒了一口氣。
*
夏末的雨依舊勢頭足,嘩啦啦傾盆而泄,將地面殘留的暑氣徹底衝散。
顧蘭時坐在窗邊的竹榻上,拿起之前縫好的小衣裳展開來看,衣裳小小的,袖口和衣領處他用彩線繡了些小花和小魚。
花樣子稱不上惟妙惟肖,較為簡單,可見了的人都說好看,他很高興,一想到孩子生下來後穿上,心中就無比喜悅。
他娘和幾個姐姐嫂嫂都說了,會給小外孫小外甥做衣裳鞋子什麼的,因此他最近沒怎麼動針線。
還是這兩天涼快以後,不再燥熱,才把針線重新拾起來。
裴厭進來,肩頭濕了一點,他渾然不在意,見竹榻上放了個撥浪鼓,他走過去,眼帶笑意拿起轉了轉。
咚咚咚——
顧蘭時坐在那裡沒動,抬頭看向他手裡的撥浪鼓,這是前天買的。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家裡奶娃娃用的東西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