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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大黑和灰仔時,兩隻都爬起來,跟在他後面。
把麻袋放進狗窩,由它們去聞去躺,顧蘭時拍拍衣裳,又回到院子干別的。
堂屋屋檐下放了一塊石頭,石頭中間凹陷,是裴厭從山裡背回來的。
他從堂屋裡拎出一個口袋,裡頭是一條條曬乾的地龍,他抓出來一把丟進石頭凹陷當中。
四下看看,沒看到石頭錘,於是找了找,在柴堆另一側找見了。
石頭錘是用一塊圓石頭和結實的木棍綁起來的,石頭不大,木棍也短,棍上纏了兩層布。
他走到屋檐下又坐好,右手豎直握著木棍,像用杵搗石臼里的東西一樣,用石頭錘搗磨放在凹陷里的地龍干。
灶房裡的石臼常常用來搗蒜磨辣子面花椒麵,都是味道重的東西,地龍干搗磨成粉,是用來餵雞的。
這是從別人那裡聽來的法子,要想冬天讓母雞下蛋,只有草和谷糠麥麩是不成的,把地龍干泥鰍干都弄成粉,餵雞的時候抓兩把,母雞見了「葷」,自然就容易下蛋了。
夏天的時候,他倆挖了不少地龍,還在河泥里捉泥鰍,連同漁網裡撈上來的大魚小魚,沒吃完都曬乾了存起來,冬天正好磨一磨餵雞鴨。
因這些東西有限,得先緊著下蛋的十五隻母雞吃。
這是件費力氣又費工夫的事,也不一定就要搗磨成粉狀,只要碾得碎碎的,和別的雞食一起攪拌,方便母雞吃就好。
圓石頭自身有分量,就和石杵差不多,地龍干泥鰍干小魚乾都能搗爛,就是要費些力氣,像較大的魚乾,更要在這裡坐許久。
顧蘭時磨著磨著,覺得手腕酸,就換了一隻手,之前多是裴厭幹這活,偶爾忙不開他才上手。
裴厭力氣大手勁大,幹起來總一副輕鬆的模樣,耐心也足,花費一陣子工夫,就能把這些都磨成粉。
想到好幾天沒給母雞吃魚乾了,他放下石頭錘,去雜屋拎出另一個小口袋,比起地龍和泥鰍,魚乾相對來說比較少。
大魚乾他試了試,曬得干,肉又厚,費了力氣才掰成幾塊。石頭的凹陷處沒有那麼大,一整個放上去不好搗磨,只能這樣。
忽然,顧蘭時拿起石頭錘的手一頓,他倆前幾天也吃了一次魚乾,泡發後上鍋蒸熟就能吃。
魚乾泡發後也就軟了,用刀連魚骨一起剁碎,可比這樣下力氣搗磨更方便,只是魚刺好像麻煩點,就算魚刺也被剁短了,萬一較硬,卡在雞脖子裡。
平時他都不太留心這些,今年頭一回在屋裡養雞,不得不多想想。
要麼,就上鍋蒸熟了,再剁碎搗成泥,即便魚骨和魚刺硬點,也比這樣幹著搗磨要容易,魚肉爛就爛了,反正是給雞吃。
家裡柴火足夠,他這樣一想,乾脆,把魚乾和地龍干蚯蚓干一起,泡在舊木盆里。
泡發得一兩個時辰,吃完晌午飯再蒸不遲,他把口袋紮好放回雜屋,拿了鞋底出來,坐在太陽底下一邊納一邊等裴厭,心思轉到蛋價上,不知道最近如何了。
*
「雞蛋——」
裴厭拉長了聲音吆喝。
為了穩當些,今天驢車趕得慢,比平時多花了兩刻鐘才到鎮上。
天氣好,街上小攤大多都在,沿街叫賣的人也有,不過比起春秋時候的菜蔬瓜果,要少了很多。
這會子賣的,全是些乾貨,乾菜乾果都有,也有賣鮮果的,並不多,一個漢子挑了兩筐梨,甚至還有賣橘子的,綠的黃的都有,那顏色很鮮亮,分外惹人注意,不過一問價錢,家境一般的人就歇了心思。
他們這裡靠北,橘子是用船從南邊運來的,價錢比梨高多了。
「雞蛋鹹鴨蛋——」
裴厭牽著毛驢慢慢往前走,見街邊挎著籃子的婦人有看向他的,腳步就慢下來,不過對方並沒有出聲,眼睛瞅著板車上的蛋筐,從旁邊走過,連價錢都沒問。
於是他又往前走,吆喝了兩聲,徑直朝同春酒館走。
快到街角時,一個老太太喊住了他,問雞蛋多少錢。
「七文一枚。」裴厭說道。
老太太咂咂舌,直嘆這價錢太高,直接擺擺手,轉身進了院門。
裴厭料到她應該不會買,這時節蛋價就這樣,願意買的人不多,除非大戶富貴人家。
而寧水鎮大戶多聚集在青魚巷附近,那邊有好幾條巷子和大街,其中院落有大有小,即便小院落,住的也是小富之家,想把雞蛋鴨蛋賣出去,還得去那邊轉轉。
他心裡這麼盤算,但還是先往酒館去。
到了之後,館子裡有客人吃酒吃飯,蔣廚子在灶上忙,騰不開身,還是酒館老闆和他夫郎到後門這邊來看雞蛋。
裴厭認得這個年輕夫郎,頭一回賣雞蛋給酒館,就是吳文君給結的帳。至於老闆張福,常常往鎮上來,也是認識的。
張福之前聽廚子提過一句,說冬天好像也能送幾個雞蛋來,他那時沒放在心上,不想這大冬天的,還真有雞蛋,不由拿起一枚在手裡看,問道:「裴家兄弟,你這雞是怎麼養的?這會子還下蛋。」
裴厭笑著說:「弄了個屋子,夜裡燒燒炕,屋裡暖和起來就行。」
「嗯。」張福把雞蛋放下,跟他所想一樣,於是又問了價錢。
大冬天弄些雞蛋,還要運到鎮上,確實不容易,裴厭照著市價,手指捏在一起比了個「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