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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厭拎了把短斧頭從村外走進來,刃上明晃晃帶著血跡,他皺眉冷著臉,臉上長疤分外猙獰,帶了幾分兇惡。
咣當一聲,斧頭被扔在婁進腳邊,嚇得他渾身一抖,連鎮定也維持不了,慘白著一張臉嘴唇都在哆嗦。
裴厭停下腳步不再上前,視線從婁進幾人臉上掃過,說:「帶上你東西滾。」
斧頭正是婁進的,他之前一直別在腰後用衣裳遮掩,被砍成這樣哪裡還記得斧子,不過裴厭發話了,竟還有一條活路,他硬著頭皮踢一腳婁五,讓拿上斧頭趕緊走,萬一裴厭反悔,就來不及跑了。
「下回別再叫我看到你們幾個。」裴厭又說道。
「是是是。」婁進點頭哈腰答應,他渾身發冷眼前也發黑,心知再不走真的要把命丟在這裡,比起其他人他更怕死,竟生生憋住一口氣拔腿就跑,等出了小河村後才兩眼一翻暈過去,也當真是個奇人。
婁五幾個人先往後看有沒有追兵,沒有才勉強提起良心,哭喪著臉罵娘,這裴厭自己打架不要命,也不許別人要命,怨聲載道將婁進抬走了。
見裴厭帶著瘋狗要離開,徐承安喊住了他,問道:「厭小子,這是咋回事?」
裴厭臉上戾氣未消,下頜也濺了些血跡,衣服腹部和腰側有幾道劃破的口子,不知是他的血還是別人的血在破口處,臉頰有青腫,兩隻手的手背和露出來的手腕也有些刀傷擦傷,顯然吃了虧,不過對方六個人,他獨自一人只帶著條瘋狗,能全身而退已經很不錯。
人很多,且都在看他,裴厭沒有隱瞞:「他幾個讓我跟著他們混,我不願,領頭的那個婁進帶了斧子,要砍我,我還手了。」
還手了。
徐承安被輕描淡寫幾個字哽住,卻挑不出錯來,確實是還手了。
他咳嗽一聲,說:「嗯好,知道了,婁進那個人你可能也聽人說過,是個惡霸,淨幹些天怒人怨的事,他這回吃了虧,恐怕……」
他順嘴想說對方恐怕會來報復,想起剛才婁進那副畏懼的模樣和要命的傷勢,就算活下來也少一隻手,於是改口道:「恐怕日後會生事,倒不怕他糾集人手來村里鬧事,只是你一人若在外面碰上他們,需得小心些。」
裴厭平時很少和村里人來往,也不惹是非,幾次打架都事出有因,今天砍的又是婁進這種惡棍,甚至算得上一件好事,因此徐承安沒有斥責他下手太重太沒人性。
「嗯。」裴厭淡淡點頭,不帶絲毫停留轉身就走,長毛髒狗追著他腳步而去,沒有再發瘋。
裴虎子躲在人群後面,心裡陣陣發虛,裴厭差點砍死婁進那樣的惡霸,幸好他沒有再招惹對方,真是個活閻王鬼見愁。
流言總是傳得很快,婁進右手沒保住,傷勢重元氣大傷,又差點被嚇破膽,再沒有之前的霸道威風,勢頭一下子弱了,跟他一起被砍的婁五幾人也嚇得夠嗆,連路上遇到小河村的婦人夫郎都繞著走。
為保命,婁進花了大價錢買人參進補吊命,一下子變得捉襟見肘,沒有酒肉吃喝銀錢嫖賭,連老大都成了蔫頭雞,原本糾集的一群地痞無賴散了,本就是見風使舵的一眾牆頭草小人,為婁進出氣報仇想都不用想,沒落井下石都算好的。
被婁進欺凌過的人一個個喜笑顏開,只覺老天有眼,總算讓這惡霸倒了霉,連帶著小河村的裴厭在他們口中雖然兇惡殘暴不近人情,但還是有人為他說話,有砍人的能耐卻不欺負人,只要別招惹不就好了,至於他打親娘親哥一事,在好幾個村子裡說法都不同,互有爭執。
外人如何嚼舌根對裴厭來說無關緊要,他依舊獨來獨往,冷著臉不太搭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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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江一曲抱村流,長夏江村事事幽。自來自去堂上燕,相親相近水中鷗。
四季輪迴,又是一年夏天。
顧蘭時是三月生辰,如今已經十六歲,這大半年家裡都在托人踅摸婆家,看親定親都費工夫,可不得趁早找個好的。
因發生過林晉鵬那樣的醜事,苗秋蓮和顧鐵山看誰都有點防備,找親戚朋友多方打聽人品德行,近來終於相中馬家村一個十七歲的漢子,媒人在中間跑腿遞話,總算敲定半個月後的吉日讓顧蘭時和那漢子相看。
之前相看過一次,對這回相看,顧蘭時得知日子後,一個人在屋裡幽幽嘆氣,罷了,不嫁人也不行,相就相,無論相貌如何,只要那人品性好,也不是不可以。
山林蒼鬱,腳步聲驚動枝頭鳥雀,樹葉繁茂,只能聽見翅膀拍打聲。
已經半下午,顧蘭時和竹哥兒各自背了一筐筍子下坡,竹林離得遠,要趁天亮回去,不然在山裡指不定會碰見什麼野豬豺狼。
「咱家不是還有臘肉,嫩筍子炒臘肉最好吃了。」顧蘭竹抿抿嘴巴,實在有些饞臘肉。
顧蘭時笑道:「那回去跟娘說說。」
竹哥兒一個好字還沒出口,顧蘭時腳下沒防備,左腳踩空陷進土洞裡,背上竹筐又有點沉,一失衡直接墜得他仰倒在地。
「嘶。」他口中吸氣,摔倒時下意識用手掌撐地,卻刮蹭到石塊和硬茬子樹枝上,右手掌心破了皮,手背幾個指關節也蹭爛了。
竹哥兒連忙來扶他,罵道:「誰黑了心,在這裡挖個洞。」
顧蘭時卸下竹筐,在弟弟攙扶下從土洞中拔出腿腳,吃痛皺眉道:「怕是腳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