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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遲的人家這會兒才放鞭炮,顧蘭時和裴厭停在原地等炮響完才往過走,省得給新衣裳炸出一個洞。
「小嬤、小叔!」
聽見聲音,顧蘭時轉頭看去,是兩個在門口響炮玩的堂侄兒,一個六歲一個七歲,都戴著搭耳朵的狗皮小帽,許是放炮高興了,連平時有點害怕的裴厭都不覺得可怕,還興沖衝要給他倆響一個大的震天雷。
顧蘭時捂住耳朵假做害怕,等響完後逗樂著說:「哎呦,可真響亮。」
兩個小孩於是越來勁,在門口點了一個又一個。
家裡離得最近,自然不能掠過,顧蘭時一進來,就看見他娘和竹哥兒在堂屋忙著擺果碟。
看見他倆進門,新衣裳一穿,比往常精神多了,苗秋蓮瞧得歡喜,連忙迎進來。
一家子湊到一起,話就多了,院裡登時熱鬧起來。
拜年送禮,面果子和乾果花生什麼的都往手裡塞,裴厭話依舊不多,坐在桌邊吃丈母娘給塞的東西,再不見以前的渾身戾氣。
大年初一還是挺忙的,在村里拜完年,兩人回去後套上驢車,跟著往苗秋蓮娘家去。
不止他們,村里其他人家也有在門前套車的,要麼就是提著酒水年禮走路去親戚家。
顧蘭時和竹哥兒還有大嫂張春花坐在板車上,裴厭牽著毛驢在前面走,路面不平,板車顛簸,他幾人身體隨之晃動。
路過徐啟兒家門前時,顧蘭時剛好面對著那邊,見院裡沒人,許是在屋裡忙碌,他心想不知道這兄弟倆年過得怎麼樣。
毛驢拉著車很快駛過,他被大嫂說的話拉回神思,又同家裡人說笑幾句,小河村漸漸被落在後面。
徐家。
徐啟兒正在打點年禮,他手裡沒多少錢,年禮不過是最便宜的燒餅,提兩串往舅舅家去。
他年紀這么小,自然沒有來給他倆拜年的,因此連年飯都不用備,況且他做飯也就那樣,待客什麼的,做的菜其實根本拿不出手。
自從他阿姆病死後,外祖爺和兩個舅舅在葬禮上大鬧了一場,無非就是罵他爹狼心狗肺,只往賭場跑,輸了個精光,連給他阿姆治病的錢都沒了,自那以後,他爹就和舅舅家斷了來往,他爹死時外祖家自然沒一個人來。
他原以為兩家斷了,窮苦時也不敢過去,也怕去了,外祖奶看見他倆哭他死去的阿姆,沒想到今年深秋時大舅舅竟帶了點菜食來看他倆。
到底是親外甥,周家那邊念著他倆年歲小,既然徐應子死了,孩子又可憐,偶爾接濟一下也沒什麼。
只是周家也不怎麼寬裕,家裡又是老又是小的,都要張嘴吃飯,哪裡來的多餘錢糧。
況且前幾年沒管過徐啟兒兄弟倆,甚至連看都沒看過幾次,對面坐時不免有些生分。
儘管如此,徐啟兒還是帶弟弟出了門。
徐應子把親戚都得罪光了,他其實還有一個親姑媽,只是親姑媽家離得遠,又被他爹借過錢,好幾年要債都沒要上,人死後他姑爹說錢不用還了,卻不再來往,他二人如今也就只有舅舅家能走動走動。
「該打的狗!敢偷吃肉了!」
路過鄰居家時,聽見一聲女人的怒喝,隨後一條狗被打得夾尾巴從院裡竄出來,手裡舉著掃帚的婦人氣不過,連周圍人都不看一眼,大步追了上去。
狗比人跑得快多了,她氣喘吁吁停下時,有人便同她說笑。
過年時的肉都得看好了,不然會被貓貓狗狗偷著吃。
徐瑞兒聽見肉這個字,忍不住砸吧兩下嘴,說道:「哥哥,咱去舅舅家能吃到肉嗎?」
徐啟兒想了一下,說:「想是有的,昨兒不是吃過了?」
「吃肉誰嫌多。」徐瑞兒傻笑著說道,隨後咽咽口水,拎著一串燒餅腳下都覺得有勁了。
徐應子還在的時候,年夜飯偶爾會有一點肉吃,昨兒徐啟兒自己炒了半碗肉片子,可以說分外解饞。
肉是里正家給的,里正家之前殺豬,他倆路過門口時,喊住他倆給了一吊子肉,讓拿回去吃。
他們本來就和里正家是比較親近的本家,只是以前徐應子把里正氣狠了,落了個連親戚都不願沾手怕惹麻煩的下場。
如今只剩他兄弟二人,日子苦了些,好歹有房屋和兩畝薄田,親戚偶爾接濟一下,就算飢一頓飽一頓,好歹能活下去。
邁著步子往周家村走,徐啟兒心想,過了年天一暖和,鎮上碼頭也該開工了。
*
年節熱鬧,吃得也比平常好些,這家走一走,那家轉一轉,留著再吃頓飯喝點酒,一天過去得很快。
到初五這天,顧蘭時一大早就在灶房忙碌,該泡的乾菜都泡上,該備的肉菜都備好,他支使裴厭抓山貨乾果擺碟子。
頭一回待客,裴厭把果碟裝得都很滿,蜜餞果脯都拿了出來,沒有吝嗇,這原本就是為待客買的。
過年席面總要有一盆湯,顧蘭時看著擺滿的案台思索,想起有點干桂花。
往年他娘總是做丸子湯,今年他弄一個不一樣的,用桂花燉雞湯,大伙兒也嘗嘗新鮮,他阿奶都說了,用桂花燉香氣濃呢。
打定了主意,他出來往東屋去拿桂花,看見裴厭跟繡花一樣在桌前看來看去,他忍不住笑道:「就說半天沒聽見你動靜,還在這兒裝碟子呢。」
裴厭被笑話了一句,有點不好意思,問道:「你看看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