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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有雲,今天太陽不怎麼好,還沒走出樹林,寒風吹起來,他縮了縮露在袖子外的手,腳下加快了步伐。
徐家。
院門開了一條縫,等待的徐瑞兒時不時扒在門縫上往外看一眼。
他衣衫較薄,也全是補丁,左邊袖子還有一處扯開的口子沒有縫,瞧著有點邋遢。
沒有爹娘,爺奶早幾年也死了,分家出去的叔伯偶爾能幫襯一點,但人家也有自己的妻兒要顧,只要沒遇著什麼大事,他兄弟倆平時都要靠自己。
徐瑞兒一個人在家,天晴時上山撿一捆柴火,足夠平時做飯燒水,還算過得去,至於洗衣,水太冰了,他撿的柴火還要緊著燒炕,騰不出熱水洗衣的。
既費柴火又費水,村里能這樣乾的人家其實不算多,不少婦人夫郎大冬天都要用冷水洗衣裳,多半趁著天晴時太陽好,但依舊凍得手指紅腫,這還算講究些的,許久才換洗一次也是常見的事。
看到哥哥身影后,徐瑞兒趕忙把院門開了半扇,等人進來後,他立馬關上門,門閂也上好。
村里人都知道他倆在裴厭那裡放了錢,只要一去那邊,人家都能猜到是去要錢的,即便沒有人來搶,事關銀錢,兩人不免謹慎些。
進屋後,徐啟兒把乾菜放在桌上,說:「蘭時哥哥給的,這麼多,夠吃好幾天的。」
干豇豆最多,餘下的是馬齒菜和灰條菜乾子,這幾樣曬的時候沒有切,長長一條,比那些切短的乾菜好捆。
徐瑞兒解開麻線,把乾菜都放進屋子角落的麻袋裡,裡頭裝的都是菜乾子,他一個人在家,吃用的東西要是不放在屋裡,心裡難以踏實。
從懷裡掏出那一錢碎銀讓弟弟看,徐啟兒說道:「明天我去清水村看看,殺豬匠那邊要是有豬肉,就不用去白水村了。」
一到冬天,肉食都好放,殺一頭豬賣好幾天不成問題,白水村要是沒有,只能往鎮上跑。
比起有驢車騾車的,他只有一雙腳,去寧水鎮得走許久。
「嗯。」徐瑞兒點點頭,一想起肉的滋味,他舔舔嘴巴,口水都要下來了。
一斤肉少說也在二十文了,徐啟兒想了一下,一錢銀子也就是一百文,頂多買五斤肉,也不敢全都花完。
他上個月的工錢已經領了,因正好和之前攢下的錢湊了個整,有點捨不得去動,於是想起了他爹之前留下的銀錢,思索再三,還是決定去討要一錢,用作吃穿,剩下的五錢今年能不用就不用,下個月還會發工錢。
眼瞅著要到隆冬了,徐啟兒想給弟弟再弄一件舊衣。
如今瑞兒這一身有點單薄了,裡頭幾件不必說,都是以前的衣裳,即便破了也捨不得丟。
最外頭的冬服還是去年他在別人手裡買了一身舊衣,托他嬸娘給改了改,弄了些蘆花蘆葦塞進去,也得虧徐瑞兒今年沒怎麼長個子,衣裳還能穿,不用再改。
至於他的舊衣,也是托伯娘閒時給改大了一點,自己就兩身換著穿,要是一身弄得太髒,又沒換洗的,東家會嫌棄,沒辦法把自己的衣裳改給弟弟。
夜裡還好,起碼能燒炕,白天下雪颳風不想出門,徐瑞兒就縮在炕上,裹上舊被,不至於凍得打寒顫。
只是天稍微晴了,他經常要去撿柴火,不得不出門,這一身衣裳確實不怎麼抗凍,他便和其他人一樣,將蓑衣穿上,能套幾件是幾件,以抵禦寒風。
徐啟兒想了半天后,抬頭說道:「這樣,明天買上一斤肉,正好我在家,熬半碗豬油,能吃得久一點,剛才回來時,蘭時哥哥也這樣說。」
一斤肉。
徐瑞兒黑瘦黑瘦的,聽見要買這麼多肉,眼睛睜大了一瞬,之前買肉都是半斤半斤買。
如今有工錢了,雖然不敢亂花,但冬天能讓弟弟稍微吃好一點,也是值得的,徐啟兒下了決心,就買一斤。
他又看向徐瑞兒左袖子,說:「明兒我給你縫縫。」
「行。」徐瑞兒不怎麼在意這個,要是縫衣裳,哥哥不在家,他自己有時掛破了,就找針線隨便一縫,只要縫住別開線就好,管不了什麼針腳不針腳。
這回袖子破了,是因為和別人打架,下午徐啟兒剛回來的已經問過他。
村裡的小孩,尤其那些小子們,少不了有幾個壞的,湊在一起就更壞。
見徐瑞兒一個人,連爹都沒有,哥哥又不在家,在路上碰見了,不是罵就是打,甚至還搶他手裡東西,徐瑞兒之前吃過好幾次虧,有時跑也跑不過,只能挨一頓打。
要是有心好的大人經過,還能喝罵兩句,那幾個小子一看大人來,四散就逃了。
徐瑞兒人瘦小,不怎麼聰明機靈,從小卻有些倔性子在,回回挨打嘴上都很硬氣,愣是不服軟,被揪著頭髮讓他叫爺爺的時候,他從來沒叫過一聲,隨後便是拳頭和巴掌落下來。
挨打的時候總是被推搡在地,衣裳弄會弄髒弄破,打疼了忍過去就好,他自己沒錢,又心疼衣裳,後來學會了躲,只要遠遠看見那幾個人,要麼繞路要麼跟著旁邊大人一起走,那幾個小子都是再壞,也不敢在大人面前直接動手,頂多追在身後罵他幾句。
有時遇到他們故意堵截,那挨打就避不開了,好在這樣的次數不多,即便冬天,家家都有活干,小孩也逃不開。
也得虧他姓徐,徐家在小河村是大姓,一直占著里正的位子,里正徐承安和他一家還是血緣親近的本家,這幾個小子再作惡,也不敢真欺負太狠,頂多背著人揍他一頓取樂,掰斷手指打斷腿這種事不敢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