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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厭心神恍惚,但依舊能聽能看,耳朵里各種聲音嘈雜不已,唯有顧蘭時的聲音清晰,像是擂鼓一般。
「厭哥哥,厭哥哥?」竹哥兒倒了一碗茶,喊了兩聲才把人喚過神,他把茶碗遞過去,說:「你喝點水。」
裴厭接過茶碗,確實覺得嘴唇發乾,一口氣就將茶喝完了。
竹哥兒見他還是呆愣愣的模樣,不知道怎麼勸,看一眼緊閉的房門,又去灶房忙了。
好在生產很順利,甚至時辰都不算長,當聽到嘹亮有力的哭聲後,裴厭「噌」一下站起。
很快,房門打開,李穩婆抱著襁褓里的孩子站在門裡笑著道喜,示意他過去看一眼孩子。
裴厭兩步過去,他個子高,站在門前目光直直看了進去,苗秋蓮幾個在幫顧蘭時擦拭蓋被,沾了血污的褥子和衣裳布塊依舊鮮紅。
屋裡的人都在忙,沒人理他,卻是最好的消息。
被李穩婆提醒之後,他才低頭看一眼孩子,嗡嗡作響的耳朵一下子淨了,問道:「男孩女孩?」
話一出口,才覺沙啞。
李穩婆其實剛才就說了,只得笑著再說一遍:「是個大胖小子,聽這哭聲,有勁得很。」
裴厭下意識抬起手,但看到孩子這么小,不免又縮了回去。
李穩婆根本沒想讓他抱過去,看一眼就得了,孩子剛生下來不好見風。
還是苗秋蓮一轉頭見姑爺跟木頭樁子一樣杵在那裡,笑著提點了一句。
裴厭這才想起來,連忙從懷裡掏出用紅布包的銀錢,塞到穩婆手裡。
穩婆又說兩句道喜的話,抱著孩子進去了,順便連房門也關上。
拾掇屋子、招待穩婆的事,有苗秋蓮幫著張羅打點,他一個漢子,插不上嘴也幹不了活,在房門口不停徘徊,最後終於忍不住,趁屋裡沒其他人的空當,把房門開個縫擠進去,又在身後閉攏。
顧蘭時躺在炕上,臉上汗被擦過了,只是凌亂的髮絲依舊濕著。
孩子不哭了,他緩過勁,剛想用胳膊撐起上半身,支高一點好看清孩子正臉,不想裴厭進來了。
「你怎麼樣?」裴厭聲音沙啞,走到炕邊張了張嘴,再說不出別的話,眼睛漸漸濕潤。
顧蘭時笑一下,臉色蒼白,但精神頭不錯,說道:「沒剛才那麼疼了,不要緊。」
裴厭伸手,將他額前凌亂的髮絲理了理,低低嗯一聲,又再次沉默。
「怕什麼,我這不是好好的。」顧蘭時笑道,又說:「來,看看兒子長什麼樣,剛才李婆婆讓我看,我都沒看清,這下好好瞅瞅。」
裴厭順著他的話去看炕里的孩子,孩子依舊裹在襁褓里,已經不哭了,剛生下來還有點紅。
「是大眼睛哎。」顧蘭時語氣新奇,仿佛不是他生的崽,剛認識一般。
裴厭被他逗笑,目光也落在孩子臉上。
小崽兒的大眼睛黑而亮,很快就閉上眼睡了。
「應該叫星星。」顧蘭時忽然開口。
裴厭視線從睡著的孩子臉蛋上挪開,看向他目露疑惑,沒有一下子聽懂。
顧蘭時笑著躺好,說:「我是說,孩子應該叫星星。」
他很高興,又道:「你看,眼睛那麼黑那麼亮,像不像晚上的星星?」
看見那雙大眼睛以後,這個小名兒一下子浮現在他心間。
「不叫魚兒了?」裴厭問道,他倒是都行,兩個名字都是顧蘭時想的,自己沒出力,不好隨意決斷。
「嗯,就叫星星,小星星。」顧蘭時嘿嘿傻笑,想了一下又說:「小魚兒留著,以後肯定能用上。」
裴厭一頓,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也對,他倆肯定不止一個孩子。
以後。
原本沒有實感的兩個字突然有了分量,似乎窺見了幾個幼童在屋裡院子玩耍嬉戲,一股說不清的感覺盈滿心間,漸漸地變暖,流淌在四肢百骸。
*
得知小外孫乳名叫星星,苗秋蓮樂得什麼似的,見裴厭送了穩婆回來,交代了一番後,才帶著竹哥兒和花惜霜回去,忙了一上午,家裡還有好多活呢,周淑雲她也叮囑了,讓好生照看。
出門時她還在念叨,得虧姑爺不怕花錢,雇了個人來,不然她要是忙不開,就沒人照顧她蘭哥兒和小星兒。
至於裴厭,平時做飯洗衣還成,漢子哪裡是伺候月子的料,少有男人會去干,因此她並不指望。
東屋。
孩子吃過一頓乳果,再次睡著了,見顧蘭時也閉上眼睛,裴厭給一大一小掖掖被角,輕手輕腳出去了。
方才所有人已經吃過飯,周淑雲在院裡拆染血的褥子,今兒太陽不錯,早早洗了,見他出來,壓低聲音說:「乳果只備了二十個,這七八天足夠,後邊要秋收,就忙了,這幾天要是有空,還是多摘些回來。」
裴厭因為心神都在顧蘭時和孩子身上,都沒想起這個,聞言點點頭:「好,周姐姐,我這會兒就上山。」
有乳果樹的山谷較遠,上回去摘只是提前備下,這次沿著山路趕,心境有了些許變化,孩子的口糧可不能短缺。
星星吃乳果的時候他也在旁邊,吃的那叫一個有勁,哼唧著,那么小的手攥成了拳頭。
一想到兒子肉乎乎的小小拳頭,裴厭臉上不由自主有了笑意。
等顧蘭時睡醒,轉頭看見地上有一筐乳果,就知道裴厭上了趟山,他沒有喊人,獨自撐著慢慢坐起,靠在炕頭,見小星星還在睡,他滿眼都是笑意,仔細看一會兒,覺得星星還是像裴厭多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