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澆完土埂上栽的長長一行薄荷,顧蘭時翻倒木桶,將桶底最後一點水灑在旁邊韭菜地里。
今天竹哥兒到河邊放鵝和鴨子,順便和狗兒一起打豬草雞草,他爹娘下地拔草,留他在家裡澆菜地洗衣裳,此時時辰還早,不到做飯的時候。
他到井邊放下桶正要打水,看一眼就剩五行春菜沒澆,等會兒澆完再挖菜的話,肯定踩一腳泥,於是先過去挑大的拔了兩棵。
春菜長得高大,比他小腿還高,葉片也大,順著菜莖一層層往上長,挎去外面最老的幾片葉子,餘下無論是綠葉還是菜莖都能吃。
這種菜從開春暖和後一直到秋天隨時都能栽種,澆點水極易成活,二十幾天就能長成,吃完一行再種一行,怎麼都能接上茬,因此,家家前後院裡都種了不少,是桌上最常見的菜。
擇下來的老葉子顧蘭時沒有丟,回頭剁碎了餵雞。
他澆完菜地,正要打水洗衣裳,卻聽見外頭他娘和鄰家趙嬸子說話的動靜。
聽聲音只是幾句家常客套話,他朝院門口喊道:「娘?」
苗秋蓮腳步匆匆進來,見他在忙,邊走邊說:「天熱,你爹說渴了,我回來取水。」
「嗯,陶罐里的水應該涼了。」顧蘭時搖著轆轤,井繩一圈一圈卷在架子上。
苗秋蓮進灶房自己先舀了半碗水喝,隨後用瓦罐裝了一罐子水出來,她看向坐在葫蘆架下洗衣裳的顧蘭時,曬得發紅的臉上露出個笑,說:「蘭哥兒,你道娘剛才碰見誰了?」
顧蘭時疑惑抬起頭:「誰?」
她嗔一眼兒子,開口道:「你金鳳嬸子,回來的路上遇到,她跟我遞了話,過兩天是個好日子,林家特意托她那天上門。」
方金鳳是他們村說媒的,顧蘭時愣了下。
苗秋蓮看著挺高興,和林家是一個村的,家裡老小都認識,像這樣的人家相看,有時會略去些節禮,今日聽方金鳳這麼一說,林家是懂道理有體面的人家,她自然高興。
看見顧蘭時身上穿的舊衣乾淨是乾淨,但有兩處補丁,她覺得有些礙眼,乾脆道:「頭先說買棉花織布,你爹一直沒工夫,我看啊,還是到布莊給你買一匹現成的棉布,趕在相看之前做身新衣裳,省得落了他林家下風。」
「就這樣,明天不忙,讓你爹去鎮上買,行了,我先去地里,你爹還等著喝水。」她說完就匆匆出了門。
顧蘭時坐在板凳上,看著他娘風風火火回來,又風風火火離開,院裡只剩他一個人後,慢吞吞搓洗盆裡衣裳。
自打那天夜裡夢見自己病死,結果被竹哥兒打醒之後,好幾天了,他再沒夢到過林晉鵬,前天聽說對方又去鎮上了,白天家裡有各種活要干,他都沒怎麼想起過林晉鵬。
不再做夢後,他心中難免鬆懈許多,看上林家,自然有他爹娘的道理,況且他自己原本也覺得林家不錯,起碼不像趙金通一家,在村里老是欺負比他們軟弱的。
或許真的像娘之前說的,是他成天瞎想,晚上才一直做夢,這幾天不去想,就不再被夢魘住。
想明白後,顧蘭時回過神,拿了板子過來用力搓洗衣裳,心裡的不爽快似乎漸漸消散了。
*
一大早,顧家人沒有下地,只在家裡忙碌。
顧鐵山和狗兒掃前後院子,苗秋蓮一邊掃堂屋一邊讓顧蘭時換衣裳,無論灑掃還是燒火,都不必他去,省得蹭髒了。
她又朝外面喊:「竹哥兒,水燒開舀出來,就進屋換衣裳。」
「知道了娘。」竹哥兒的聲音從灶房傳出來。
今天方金鳳要來,雖然只是媒人上門問話,但畢竟是婚姻大事,不能怠慢了,這些瑣碎事幹完,一家子都得換上沒有補丁的乾淨衣裳。
等忙碌完,沒多久果然有人進門了。
顧蘭時在他娘房裡做針線,平時家裡來人串門子,有禮數的都會出去叫人,今日他卻不用,坐在炕上低頭繡手帕。
這種事對他來說不陌生,畢竟有兩個姐姐,他二姐當時無論是媒人上門還是相看都帶著他。
竹哥兒從外面進來,蹬掉鞋爬上炕,笑嘻嘻小聲說:「蘭時哥哥,金鳳嬸子來了。」
「我知道,你安分些,過來坐這裡,別靠亂了被褥,小心挨罵。」顧蘭時見他順勢要靠在疊好的被子上,連忙喊過來挨著自己坐。
說話間,苗秋蓮和方金鳳後腳就進屋了。
方金鳳做媒時總收拾得齊整利落,髮髻更是插了根銀簪子,她笑容滿面,看見顧蘭時道:「蘭哥兒果然長大了。」
「嬸子坐。」顧蘭時往炕里讓了讓,和竹哥兒把炕桌往外挪,桌上早已擺好茶水和果子。
方金鳳和苗秋蓮在炕邊坐了,她倆口中說的還是些家常話,時不時又看一眼顧蘭時正在繡的手帕。
顧蘭時沒插嘴,只有問他時才說一兩句,低頭只當沒發現方金鳳在相看他。
竹哥兒在旁邊也沒敢多嘴,摸了個野果子吃。
兩杯茶喝完,方金鳳手虛虛擋在茶碗上邊,笑著說:「嫂子,不喝了不喝了,他爹也在家?」
苗秋蓮連忙放下茶壺,說:「在呢在呢。」
她二人說著就下炕到外面堂屋去了,竹哥兒看見苗秋蓮的眼色,跟在後面把茶壺和果子端出去。
人都出去後,顧蘭時長舒一口氣,他放下針線揉揉脖子,心想總算過了這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