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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秋蓮越想越生氣,他家蘭時再不好,也不可能隨便找個老光棍,這些王八蛋老癟犢子也太作踐人了。
顧蘭時坐在泥爐前扇火,惱怒的同時也有些哭笑不得,這都什麼事,見人打跑了,於是悄悄嘆口氣,對他娘笑道:「娘,別生氣了,為這些人不值,就當聽了個笑話。」
「我就是氣不過,什麼爛人都敢到我面前來說,早知道讓二黑咬他。」苗秋蓮憤憤不平,但見兒子沒怎麼受委屈,自己不好一直念叨這事,省得說多了大家都煩惱,只得先進灶房做飯。
等顧鐵山從地里回來,趁顧蘭時和竹哥兒進房換衣裳,她悄悄說了這事,顧鐵山聽得直罵娘,他就是一頭碰死也不可能把他蘭哥兒嫁給吳貴那種人。
他倆氣得夠嗆,不過出來後當著顧蘭時的面什麼都沒說。
之前覺得顧蘭時親事可能難,那是因為想找個門當戶對的,他家六畝水田四畝旱田一共十畝地,家裡房子也是青磚大瓦房,寬敞亮堂還有好院牆。
以前田地更多,顧蘭生顧蘭河分家時每人兩畝水田兩畝旱田,不提家裡牲口禽畜,十畝良田就足以養活一大家子人,能吃飽飯不挨餓。
而且林晉鵬家還賠了他們一畝水田一畝旱田,現如今足足十二畝地。
若真想給顧蘭時找個婆家,門檻稍微低一點,找個家裡良田四五畝能吃飽飯的,再添點嫁妝,有的是年輕漢子願意,根本不會難嫁到這種程度,這不是成心糟踐人嗎。
*
山林綠意漸漸褪去,染上紅黃之意,又經風霜雨雪變得枯萎,輪轉換了好幾個顏色。
冬日閒暇,院子裡小孩笑鬧聲不斷。
經過四個多月的修養,顧蘭時腳傷已經痊癒了,肌膚上其他的疤痕日復一日變淡,如今已經看不出。
他用雙手捂著眼睛,笑著數數:「十七、十八……」
院裡馨兒和顧滿顧安還有顧衡幾個娃娃到處亂竄尋找能躲藏的地方,一聽見他快數完了,急得年紀最小的顧安和馨兒同時往牆角鑽,小腦袋一低,臉對著牆角,只要他倆閉上眼睛,大人就看不到他們。
「二十!」
顧蘭時聲音變大,為了哄幾個孩子玩,他剛才蒙眼時背對著幾個小的,面朝院門,好給他們留夠地方去藏,這會兒放下蒙眼睛的手,笑眯眯要去找人。
誰知剛睜開眼睛,第一個映入眼帘的卻是門外人。
許是被盯著的原因,原本對周遭不聽不看如同陌路的裴厭轉頭看向門內,隨後跟不認識一樣移開視線走了,毫無停留。
太陽暖融融的,照在臉上連那條猙獰疤痕都似淺淡了些,好像也沒那麼嚇人。
顧蘭時站在原地愣神,他這幾個月要養腳傷鮮少出門,只聽他爹說買東西謝了裴厭,況且他一個未出閣的雙兒,不好和漢子打交道,因此只偶爾在家門口看見裴厭路過了幾次,更沒說過話。
他回過神,笑著問道:「藏好了沒?」
「藏好了!」四個娃娃異口同聲回答。
顧蘭玉和苗秋蓮在堂屋說話,聽見後笑得不行,當真是一家子,笨到一起去了,沒一個機靈的。
瘋玩瘋跑一天,夜裡睡下時馨兒已經累得不行,挨到枕頭就睡著了,顧蘭玉用手帕給女兒擦擦臉,自己在旁邊躺下。
她帶女兒回娘家住幾天,原先她和顧蘭秀住的屋子放了雜物,見東西有點多就沒讓收拾,顧蘭時和竹哥兒屋裡的炕不小,幾個人冬天擠一擠暖和,也省得再燒一個炕費柴火。
顧蘭玉翻身說道:「等年後,讓你大姐夫在那邊親戚家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到三月你也滿十七了,娘晌午還跟我說,等你滿了年紀再去相看,過了這個坎就好了。」
親事一直不順,苗秋蓮常常想,是不是因為十七歲那個坎,是以才有了這些話。
顧蘭時吹了油燈後脫鞋上炕,笑道:「我知道,之前就聽娘這麼說了,你回家她又跟你念叨,這事總歸急不得,我自個兒倒是看開了,嫁不嫁的,又有什麼意思,若真能遇到好的,再說也不遲。」
知道弟弟這回遭了罪,心裡有委屈,顧蘭玉本身又是溫和的性子,聽見喪氣話也沒訓顧蘭時,只暗暗嘆氣。
夜深了,只有窗縫透著一點昏暗光芒。
顧蘭時沒睡著,之前他一直沒想過,等腳傷好了以後,家裡又有踅摸婆家的意思,如今想一想,竟覺得外頭的漢子多數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林晉鵬那樣的好模樣,認字識數,又是村里人看著長大的,誰知骨子裡那般腌臢。
又來個林登子,叫他只覺得噁心畏懼,細想一想,或許那些人全都是可憎可恨的。
他一時鑽了牛角尖,對親事萬般抗拒起來,完全失去了成親的念頭。
可要是跟家裡人說不想嫁,多半是要挨罵的,也不會按著他的意思來。
顧蘭時翻個身,心中煩躁不已,要說正直良善,那些不知底細的人連裴厭都比不上。
善良二字先不提,起碼裴厭不會像那些豬油蒙了心的,會對別人起下流念頭,為人古怪但正直守禮。
裴厭。
顧蘭時原先還沒細想,這會兒憂心思慮,忽然就想起晌午在門口看到的那一幕。
心跳了一下,他說不清是怎麼回事。
心總是要跳的,以前和竹哥兒玩的時候就摸過自己心跳的動靜,他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只好暫時拋在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