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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裡潮濕的空氣讓人止不住地發冷,陸行淵坐起身,發現自己正飛在天上,身下是一頭有些眼熟的鳥。有人手持巨鼎坐在他面前,鼎里燃著火,似乎正在煉製什麼。
那人看見陸行淵皺了皺眉,冷聲道:「你怎麼還在這裡?」
陸行淵茫然地看著對方,他和這人第一次見面,不明白他為何有此一問。
「夢裡真的有那麼好嗎?能讓你寧願沉淪也不願甦醒?」那人照看著自己的器鼎,施捨了一個眼神個陸行淵,眼底卻帶了兩分嫌棄。
「你在說什麼?」陸行淵的思緒還沒有跟上,反應慢了許多。
那人頗有些恨鐵不成鋼,似乎還想在罵兩句,動了動唇,沉默片刻,還是壓下去了。
陸行淵揉了揉發脹的額角,終於意識到事情不對,他不在洞房之中,四周一片虛無,天地都是純粹的黑,可他居然能看清眼前人。
陸行淵想問自己在什麼地方,開口卻是另一句話:「你是誰?」
那人掃了他一眼,道:「吾名天熾。」
陸行淵覺得這個名字很耳熟,可是不管他如何深想,他都想不起來。
天熾見狀道:「別白費力氣了,你尚在夢中,夢不允許你打破限制。」
「夢?」陸行淵的眼底又是一片茫然,有什麼東西從腦海中被抹去。
天熾不再和他糾結這個問題,從鳥背上站起身,道:「你既然來了,一時半會兒也出不去,就跟我去看點東西。」
陸行淵順從地站起身,只見天熾抬手掐訣,一聲龍吟從器鼎中爆發出來,聲波激盪,陸行淵此刻毫無靈力,只覺得魔音灌耳,兩隻耳朵不知不覺地留下血來。
器鼎里的火焰熊熊燃燒,一條龍影被火焰送出來,龍身上下沒有任何的血肉,而是一具瑩白如玉的骨架。
那龍骨剛觸碰到虛空里的黑霧,身影剎那暴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地向著黑暗中蔓延。從火里出來時只有拳頭大小的龍頭漲得像座小山,龍身是綿延不絕的山巒,龍骨是聳立的高峰。
陸行淵看的心神巨震,心臟砰砰直跳,以他的目光已經看不清暴漲後的龍骨全貌,只覺得這濃稠的黑霧猛然溢起來,一點點地朝著更深更遠的地方蔓延。
「雖然它已經死了,但這裡永遠屬於它,虛無又如何?只要它願意,它依舊可以翱翔。」
天熾的聲音落在陸行淵的耳邊,他凝視著眼前的黑霧,神情桀驁,眼底卻是濃郁化不開的悲戚。
這樣的眼神陸行淵太熟悉了,電光火石間,他想起上一次做了個同樣的夢,夢裡有一隻鳥從湖裡抓出來一條龍。而他就在一旁看著,看到龍死時,他的心裡就是絕望和悲傷。
陸行淵不理解那樣的情感,可是剛剛他猛然驚覺,他上一次入夢多半是附身在天熾的視角上,他感受到的是天熾的情緒。
「你……到底是誰?」陸行淵的心底掀起了驚濤駭浪,額角抽痛,記憶混亂,腦海里閃過許多許多不曾見過的回憶。
天熾回頭看著他,那張年輕的面孔逐漸成熟,黑色深邃的眼睛慢慢蛻變成了血紅色,黑髮間一對漂亮的魔角肆意地生長。他看著陸行淵,不怒而威,身形一寸寸拔高,露出睥睨天下的氣勢。
陸行淵愣了愣,這道身影很熟悉,他一定不止一次地見過。
「你該醒了,不然會什麼也護不住!」
天熾的聲音震耳發聵,而他的身影逐漸遠去,連同他腳下的鳥也逐漸消失。
沒有了依託,陸行淵朝著無盡的黑暗墜去,在不斷下落的視線中,他看見那條巨龍匍匐在虛空中。
莫名的,一個詞划過陸行淵的腦海:荒域!
咔嚓,黑暗裡傳來一聲脆響,有什麼東西被打破了。
陸行淵猛地睜開眼,入目是謝陵扶他進去的新房,可此刻房裡沒有喜氣洋洋的氛圍,反而被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飄來的黑暗一點點吞噬。
那流動的黑霧如同蛇一般,不斷地順著牆壁和樑柱延伸吞噬。喜燭的紅光跳躍,明明沒有風,卻搖曳不止。
陸行淵揉著額角,他低頭看去,謝陵安安靜靜地躺在他懷裡,呼吸微弱,身上的衣服有些濕潤。
陸行淵摸了一把,手掌被染紅,那是不斷外滲的鮮血。
刺眼的紅色讓陸行淵呼吸一滯,耳邊咔嚓咔嚓的聲響越來越多,他頭痛欲裂,想要抱起謝陵出門求救,雙腿卻一點力氣都沒有,他根本站不起來。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緊緊地摟著謝陵,心裡一抽一抽地疼。他試著爬起來,又一次次的跌倒,他呼喊著來人,回應的卻是一片死寂。
終於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道高挑的人影出現在婚房內,一步步朝著陸行淵走來。
陸行淵抬起頭,驚喜划過眼底:「娘,幫我看看謝陵,他快不行了。」
雲棠沒有動,她垂眸看著陸行淵,眼底是悲傷是隱忍。黑暗在她腳下,她的衣裙被風拂動。她回眸看向快要被黑暗吞噬的新房,手指輕顫,手背青筋暴起。
「阿淵,這就是你想要的嗎?」雲棠站在原地,低頭問陸行淵。
恩愛和睦的夫妻,安居樂業的族人,不管闖了多大的禍都有人收拾爛攤子的人生,被捧在手心的寵愛。
陸行淵的夢是如此的美好,它沒有任何的瑕疵,一帆風順的讓人挑不出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