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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拿走傳承,帶著狼化的謝陵,沿途也觀察過此地的布局,多是高山密林,遠遠不到困死修士的地步。他那時就在想,以前到底是什麼模樣,才會讓三人困死在這裡。
「你和凌玉塵怎麼回事?他一醒來連我都不見,就跟著辰一走了。」陸行淵和無塵趕路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他們凌空漫步,雨霧都擋在身體之外。
無塵苦笑,道:「我輪迴的時間不足,為了度化業障之力,有一百多年的時間在人間苦修,凌玉塵的前世是我業障中的一抹幽魂。我借給他一世光陰,陪他從垂髫幼子到垂垂老矣,冷眼旁觀他一生的悲歡離合,並藉此悟道,消除業障之力的影響……」
無塵的聲音低下去,他失敗了,雖然業障之力的影響有減弱,但並沒有徹底根除。
陸行淵見過他被業障纏身的樣子,神情古怪,道:「你這聽起來像是借道修心,以你的定力還會失敗?」
無塵笑了,道:「大抵是他看我的眼神太過隱忍克制,我動搖了,沒讓他折損在業障中。我改變了他的命運,將他送入輪迴。我自己因此遭到反噬,每年都會經歷業障侵蝕之痛。」
凌玉塵本就是不存於世間的人,沒有無塵相助,他會在業障中灰飛煙滅。他被無塵捲入業障時,意外喚醒了前世的種種記憶。
他和無塵痴纏的一世,他是虔誠的信徒,無塵是不問世事的僧侶,一人深陷紅塵,一人置身事外。
他看無塵的眼神有多隱忍克制,無塵看他的眼神就有多冰冷無情。
在他看來,無塵和他之間,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都只是一場又一場的交易。
前世是無塵需要一個人,歷經貪嗔痴,愛憎欲,於是選擇了他。
而這一世是無塵需要一個懂得七情六慾的人,這個人最好是命格奇特,可以助他溝通陰陽。很不幸,凌玉塵就算入了輪迴,和業障也還有那麼一點微弱的聯繫,所以無塵又盯上他了。
兩世都被同一個人利用,就算凌玉塵真的心動,也如鯁在喉。
「你兩在一起那麼久了,你就一句都沒解釋過?」
陸行淵有些傻眼,在無塵看來是兩世,但在他看來,這已經是第三世了,他們兩個人能耗三世,這緣分沒誰了。
想當初他因為對前世的了解有誤,又有凌玉塵夸無塵好看,他先入為主地覺得是凌玉塵拐走了無塵,還一個勁地提醒凌玉塵不要亂來。
誰知道真正亂來的是一直不動聲色的那一個。
可見當時凌玉塵對無塵的抗拒和逃避,才是他內心真正的想法。他沒有記憶,卻本能地想要離無塵遠一點。
「他沒給我解釋的機會。」無塵垂下眼,他這話說的不全對。
解釋的機會想要當然有,只是他如今這情況,朝不保夕,他心裡對自己的命運沒底,不想再拖累凌玉塵了。
他當初失控時,第一個攻擊的可是凌玉塵。現在回想起來,他都還記得凌玉塵受傷時震驚又痛苦的眼神。
陸行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對他的逃避心知肚明,他嘆了口氣,道:「以後有機會可別錯過。」
以後,一個未知又充滿不確定的詞。或許是塵埃落地,或許是陰陽相隔。
陸行淵明白他的顧慮,自然不會橫加勸阻。
饒河周邊已經化為一片渾濁的水域,河水翻滾,奔騰而下,當初陸行淵帶著謝陵走出的森林被淹了不少,水域還在往上漲。
陸行淵和無塵居高臨下,把水域的走向盡收眼底。
另一邊的城池,河水漫到城牆邊上,城內正在轉移百姓,疾風察覺到陸行淵的氣息,朝陸行淵的方向看了一眼,歪了歪頭。
「這場雨很邪乎。」無塵看著腳底翻滾的河水,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替人收斂屍骨。」陸行淵沒有隱瞞,水勢如此迅猛,他有些擔心崖上的懸棺,腳步快了兩分。
無塵跟在他身後,打量四周的環境。
不多時二人就到了傳承之地,這裡受風雨侵擾,地勢低洼,河水從旁邊奔涌而過,但奇怪的是往這邊流淌的河水始終沒有漲起來,一流入此地就迅速消失。
偶爾有幾個水塘,也很淺,不足以沒過人腳。
陸行淵掃了一眼,以為是此地陣法所致,沒有深想。他看向懸崖上的三具棺材,懸崖邊石壁過於光滑,上面的水流順著石壁流淌下來,浸潤在棺材表面,使得整個棺材看起來濕噠噠的。
窪地的水漲不起來,可懸崖上的水就不一定了。
陸行淵連忙飛過去檢查三具棺材的情況,確定棺材嚴絲合縫,沒有影響到裡面的屍骨後,他長舒一口氣,抬手三拜,道:「三位前輩,你們得跟著我搬個家。」
棺材裡的三個人死了都不知道多少年了,根本就沒有辦法回答陸行淵。
陸行淵自言自語了兩句,給三人敬了三炷香,之後才起棺送入準備好的儲物戒里。
東皇鍾格局未定,委屈他們三人在裡面待一段時間,等修好東皇鍾,他再重新找地方安葬。
三具棺材一離,懸崖邊支撐的柱子瞬間在陸行淵面前化為塵土,在它們消失的地方,刻有幾個大字。
「環水之淵,向死而生。」
陸行淵一怔,正準備叫無塵過來看,那幾個大字就慢慢地消失在他眼前,再無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