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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熾的體格比陸行淵還要高大,可抱著陸行淵,俯在他肩頭,他這個大個子就開始哭鼻子。
陸行淵沒有推開他,沈熾的出現代表的是他為數不多的童年回憶,他曾經以為的失去在復得,那種心情飽脹而酸澀,萬分複雜。
他抬起手落在沈熾的背上,安撫道:「我沒事,我回來了。」
玄弋看著相擁的兩個人撓了撓頭,剛剛還劍拔弩張,大打出手,這會兒卻是親密無間,互訴衷腸。
山腳下,魔族或許不認識陸行淵,但他們認識沈熾,一時竊竊私語不止。游風打開酒葫蘆,飲了一口酒,喝道:「看什麼看?今天的訓練做完了嗎?」
弟子們連忙回神,不敢多言,再度投入訓練中。
游風喝著酒,隱晦地看向陸行淵和沈熾二人,目光幽暗,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沈熾的出現著實出乎意料,陸行淵臨時改了主意,帶著二人離開山峰。
「我剛才還以為是有人族潛伏進來,挾持玄弋這傻小子。早知道是你……我不該跟你動手的。」
回到居住的小院,陸行淵和沈熾好好敘個舊。沈熾說到自己魯莽出手,心裡還有些過意不去。
陸行淵回來這段日子,他並不在族內。玄弋剛才打圓場提到的北方,其實是荒域的一處深淵,裡面物產豐富,同樣危機重重,每隔一段時間,魔族就會派人帶隊前往收集物資。
「你也是關心則亂,不用放在心上。」陸行淵沒有在意,比起舊友重逢,那點誤會算得了什麼?
沈熾略顯侷促,他看著陸行淵,忐忑道:「你這些年過的還好嗎?」
陸行淵當年小,沈熾就把他抱在懷裡,他受傷倒地時,身體踉蹌,抱著陸行淵摔倒在地。他躺在血泊中,看著人流把他和陸行淵衝散,他大聲呼救也無濟於事,後來意識逐漸潰散。
他也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結果被卷進陣法僥倖撿回來一條命。他一直留著當年受傷的那道傷疤,任由他像蜈蚣一般猙獰可怖地盤踞在自己的背脊上,就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記當年的仇恨。
陸行淵目光幽深,道:「我當了一世的孤魂野鬼,如今尋到你們,才算找到家。」
第五十八章
沈熾在魔族聲望頗高,當年和陸行淵同輩的人裡面,他因為受了重傷,又弄丟了陸行淵,心裡一直耿耿於懷,多年來刻苦修煉,修為遠超同輩。
強者在任何地方都會受人尊敬,更何況沈熾對族人很好,族裡有什麼事他都會沖在前面,簡直就是拿出了拼命三郎的架勢,不斷地磨礪自己。
他一直想殺回人族,以報當年的血海深仇。但梅洛雪有自己的考量,不允許他們胡來。這口惡氣他憋在心裡太多年,如今和陸行淵重逢,他終於有了一個發/泄口。
二人敘舊,並非三言兩語就能說完。沈熾說到興起之時,拿出烈酒,要和陸行淵一醉方休。
陸行淵看了眼酒罈子,沒有拒絕。
沈熾談到這些年魔族的發展,在經歷戰爭,死了那麼多族人後,族內有很長一段時間的低潮。陸晚夜封印真實之門,他們困在這裡,面對靈氣枯竭的故土,心裡既痛苦又絕望。
但慢慢地,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內心的傷痛逐漸壓下去,荒域的情況也一天比一天好轉,到現在,這裡的靈氣已經恢復到正常狀態,甚至比他們遷徙前生活的狀況還要好很多。
「故土靈氣復甦是件好事,但不知道為什麼,梅姨一提到這件事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這些年,魔族的發展有了起色,復仇的事不止一次被提起來,但梅姨都壓下去了。」
沈熾拉著陸行淵坐上屋頂的骨脊,在這裡,這方小院盡在腳下。他灌了一口酒,微微低著頭道:「我是復仇的積極分子,在梅姨眼裡就是個刺頭,我知道我不該忤逆她。可是行淵,我這裡疼。」
沈熾指著自己的胸膛,魔族熱血未涼。多少次午夜夢回,戰場上死去的族人一言不發地看著他,身上的血怎麼也止不住。他們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
沈熾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更痛恨自己在夢中也拉不住陸行淵的手。
陸行淵喝著酒,辛辣的酒水灌入喉嚨,灼/熱感似火一般,直入肺腑。
梅洛雪不會說的話,沈熾不會隱瞞。他們一個是想給陸行淵看魔族好的一面,一個是想發/泄心中壓抑的情緒。
陸行淵的內心被沈熾的情感深深地觸動,這些年,他又何曾忘記過那些痛苦?
天衍宗借他的手剷除異己,他借著天衍宗的便利屠戮三屍宗各地分派。他從不認為自己的手上沾染無辜的鮮血,那些人既然參與了入侵,就應該有被復仇的覺悟。
「行淵,回來領導我們吧!」沈熾提起酒罈和陸行淵碰杯,豪情萬千:「魔君這個位置屬於你,我相信你一定會和君上一樣,帶領我們走向新的輝煌。」
沈熾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裡寫滿了真誠,他之前一直不明白,梅洛雪到底在等什麼。但是今天看見陸行淵,他想他有了答案。
梅洛雪在等陸行淵,哪怕不確定他還活著,找不到他的蹤跡,梅洛雪也始終相信他終有一日會突破重重困難,返回故土,帶著族人豎起戰旗,重新殺回去,讓人族和妖族聽清楚他們的名字。
陸行淵同樣舉起酒罈,堅定道:「如君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