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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晚夜聞言頓時瞭然,沒有追問是什麼事,反而多看了陸行淵兩眼。他兒子和他耍心眼,嘴上說著不說,卻已經把問問到嘴邊,試探他的態度。
「你想知道什麼?」事關兒子融魂,陸晚夜鬆了口。
陸行淵直接道:「東皇鍾。」
戰事因東皇鍾而起,陸行淵只說這三個字,剩下的就讓陸晚夜斟酌。他覺得能說多少,就會告訴陸行淵多少。
乍然聽見這個名字,陸晚夜竟覺得陌生,他沉思片刻,清風拂過他耳邊的鬢髮,他微側的臉在此刻看起來有些嚴肅。
過了一會兒,他沒有解答陸行淵的疑惑,反而問起一件毫不相干的事。
「接受始祖之血時,你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或者看見什麼?」陸晚夜斂了笑意,透出幾分威壓。
陸行淵心生疑惑,但還是如實回答自己聽見了幾句模糊的話,整個人像是被海水包圍。
「我感覺自己沉入水底,水流壓迫我的五臟六腑,有種窒息感,可是耳邊鳥語花香,應該是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
陸晚夜皺了皺眉,陸行淵經歷的,恰恰是他當初接受古魔精血時所看見的。山川草木在深淵之內,海水垂泄千里。那是個飛鳥不過,鴻毛不浮的絕地,而且無解。
陸晚夜神情凝重,但片刻之後又恢復如常,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陸行淵既然問起東皇鍾,那應該知道狩天計劃,這是被當成一件事的兩件事。
先說東皇鍾,它根本就不在陸晚夜手上,陸晚夜甚至連它的面都沒有見過。顧訣會發瘋,針對陸晚夜,大概是因為他去過一次仙界,還是一個人進去的。
仙界崩塌後,仙門關閉,旁人想要進去,只有等仙門開啟。
但陸晚夜是誰?天下第一的煉器師,精通各種陣法,他另闢蹊徑摸索到了仙門的位置,成功搞出一條通道。
只不過這條通道並不穩定,隨時有崩塌的危險,陸晚夜也是膽大。他進入仙界不是為了尋寶,恰恰相反,他是去藏東西。
那是一樣危險而特殊的東西,拿在手上就是一個燙手的山芋,放在仙界這個坍塌之地再適合不過。如果可以,陸晚夜希望它永遠不被啟動。
但凡事不能太絕對,多留一個後手總沒錯。陸晚夜把藏匿東西的地點做成玉簡,在他死前,他把玉簡交給了雲棠。
如有必要,雲棠自然會進入仙界,將它取出,用在該用的地方。
因為這次仙界之行,陸晚夜如入無人之地,最後更是全身而退,有謠言不足為奇,但把謠言當真的只有顧訣一人,他堅定地認為陸晚夜和東皇鐘有關係。
其實早在陸晚夜被顧訣盯上之前,狩天計劃就有了雛形。修為越是接近頂端的人,越能感受到如今天道的殘缺和靈力的稀薄。
陸晚夜覺得肯定是他這雙眼睛看透了太多事,才會讓顧訣把他納入狩天計劃,進而挑動三族戰爭。
結果仗打完了,魔族走了,東皇鍾還是連影子都沒有。
顧訣興師動眾,最後什麼都沒得到。倒是荒域在陸晚夜的算計下恢復生機,魔族從兩族的爭鬥中跳出來,休養生息。
「所以說,有些時候這人還是得聽勸,不要想當然,聽風就是雨。」陸晚夜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絲毫沒有被人算計冤枉的憤怒。他喝著茶,賞著花,和陸行淵慢慢嘮嗑。
他說了重點,沒有遺漏,陸行淵卻聽著不太對。仔細想想,陸晚夜太冷靜了,在和顧訣的拉扯中,他看似被算計,卻未落下風。
他總有餘地和退路,不讓自己狼狽。
陸行淵不禁心生疑惑,他的父親真的對東皇鍾一無所知嗎?
「我怎麼覺得你沒和我說實話?」陸行淵擰眉道:「我們之間也需要拐彎抹角嗎?」
陸晚夜的臉上有了笑意,道:「爹什麼時候騙過你?」
陸行淵想了一下,確實是沒有。印象里,陸晚夜也不是一個會用花言巧語來掩蓋事實的人。
「你明知顧訣在針對你,為什麼不避開?」陸行淵還是不理解。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陸晚夜目光幽深,他端著茶杯,頭微揚,視線上移,看著海棠垂下的花朵道:「我們面臨的困境不是族群的爭鬥,而是這片天地。當我知道這片天地的靈氣不足以讓我突破聖人境後,我就明白我走到盡頭了。」
這事陸行淵聽顧訣提到過,但此刻再聽陸晚夜所言,那種心情截然不同。陸晚夜風輕雲淡,話語裡沒有不甘,也沒有自暴自棄,他從始至終,都維持著風度,淡定從容。
可他越是如此,陸行淵心裡就越不好受。
「真君的壽元足夠我活個千萬年,運氣好,熬死一個聖人境,我就能突破聖人,但那又有什麼意思?」陸晚夜喝了口茶,潤了潤喉,繼續道:「這片天地出了問題,修煉反而是杯水車薪,到頭來還是一個死字。我不喜歡這樣的結局,但我牽扯頗深,又因為東皇鐘被兩族盯上,牽一髮而動全身,並不適合破局。」
陸晚夜轉頭看向陸行淵,只這一眼,有些話就不言而明。
顧訣有他的狩天計劃,陸晚夜也有他的補救措施。一個修者,修為走到了盡頭,又有什麼好掙扎的?
與其為了捉摸不定的未來徒生雜念,不如把位置讓出來,讓年輕人登上舞台,大展拳腳。他們年輕,單純,鮮活,還有拼勁,沒有太多的束縛,反而更適合橫衝直撞,不按章法出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