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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隱川站在石台上,回頭看向青樂。陽光微醺,草木葳蕤,光暈柔和了他的眉眼,他迎著風,白色的袖袍飛舞,仿佛將要乘風而去,踏破虛空。
在他身後,山脈猶如龍脊,匍匐在天地之間,青山蒼翠,鬱鬱蔥蔥。
青樂猶豫,不舍,他覺得只要不去戒律台,一切事情就還有轉機。
陸隱川神色如常,冷聲道:「你負責押送我,如果我不去,你該如何解釋?」
青樂愣了愣,作為刑堂的弟子,他首先要做到的第一條就是服從宗門命令,遵守宗門鐵律。倘若他身為執法者同樣蔑視宗矩,宗門的律令豈不成了一個笑話?
陸隱川是嚴厲的,但他嚴厲的背後是為青樂考慮。
青樂深吸口氣,把心一橫,道:「如果我觸犯宗規可以給劍尊換迴轉機,我願意承擔私自放走你帶來的一切後果。」
青樂一腔赤誠,目光真摯。他和大多數的弟子一樣,長相普通,天賦普通,除了比別人更努力,道心更堅定外,他不知道自己有什麼特別的優勢可以從人群中脫穎而出。
但就是這樣普通又平凡的他,為陸隱川做了一個在這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決定。說完這話,他的心情是抑制不住的激動,他知道自己有些盲目,可他相信的是陸隱川。
在過去的百年光景中,陸隱川這個名字就像是遙不可及的星辰,照入每一個少年的夢中。他橫空出世,打破常規,突破自我,把一切的不可能變成可能。
憧憬他的人又何止青樂一個?
陸隱川垂眸掩去眼底的異色,轉身繼續朝著山頂走去:「心中無愧,何懼千夫所指?」
青樂一怔,面上微熱,是他想岔了,如果陸隱川真的離開了,他還算是陸隱川嗎?
天衍宗的戒律台來歷悠久,從一開始懲罰犯錯的弟子,一點點演變到如今懲處罪孽深重之徒。戒律台上,鮮血經年累月的沉積,形成暗褐色的斑駁痕跡,看上去有種充滿歲月的滄桑之感。
青樂只能送陸隱川到戒律台外,新的刑堂弟子已經在此等候多時,對方抱怨青樂來的太遲,眼神從頭到尾就沒有落在陸隱川的身上。
他在刑堂頗有地位,此刻面對陸隱川不由地流露出兩分傲慢,下巴微揚,斜視道:「劍尊也曾見過戒律台懲處犯人,想必不需要我多說什麼。」
青樂不悅地蹙眉,陸隱川卻毫不在意,轉身走向戒律台。
以往天衍宗要處置犯人時,師無為都會特意通知他,要他前來觀刑,其目的就是隱晦的警告,讓他知道背叛天衍宗是什麼下場。
陸隱川來過這裡很多次,但以往都是在台外的樓台上看著困籠中的人做垂死掙扎,這還是第一次做籠中人。
他從容不迫地走上高台,環顧四周,觀刑的樓台亭閣上坐滿了人。而他正對的是天衍宗,師無為親自主持這件事。在師無為的左右兩側,分別是妖族和皇朝。
仙皇謝道義本就要來接雲棠回去,接到師無為的傳信後,順便給自己的小兒子討個公道。雲棠謝遲和他坐在一起,一家三口看上去倒是其樂融融。
比起謝道義,妖王就比較不夠給面子,只打發了使者前來,對方哈欠連天,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
陸隱川的視線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很快轉向他身邊端坐著的狼族。
對方戴了面具,只能從露出的耳朵和尾巴辨認身份。許是注意到陸隱川的視線,面具下的目光和陸隱川的視線交匯,遙遙相望。直立的狼耳朵抖了抖,就連椅子上的尾巴也在小幅度地晃動。
陸隱川認出了他,見他身旁的妖族毫不在意他的身份,更加確定自己先前的猜測。謝陵和他一樣,已經在紅塵里滾過一世。他知道如何拿捏妖族,才能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知道他安然無恙,陸隱川不動聲色地挪開視線看向別處,在場的勢力凌玉塵之前說過,三屍宗,佛宗,儒門,御獸宗,滄海閣……
憑藉天衍宗出色的號召能力,師無為也不怕麻煩,把他們都搜羅了來。陸隱川打眼看去,多是些熟人。
凌玉塵就是魔情宗的代表,外人面前,他裝的比誰都好,看向陸隱川的眼神是帶著戲謔和幸災樂禍,頗有一種要報當年之仇的感覺。
陸隱川沒有看他,大致確定在場的情況後,和陸行淵做了簡短的交流。這是他們分魂多年後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合作,關係到他們能不能逃出升天。
陸隱川長身玉立,周圍人竊竊私語。師無為獨坐高台,輕咳一聲,在他的有意提醒下,其他人的聲音逐漸消失。
兩百年前,師無為還有幾分好顏色,稱得上玉樹臨風,但這兩百年來,他修為寸近,模樣必不可免地蒼老幾分,面上有了鬍鬚,雖然還是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但眉眼間多了幾分厲色和刻薄。
「陸隱川,你身為罪人,既然登上了戒律台,為何不跪?」師無為揚聲呵斥,面色陰沉。他心中已有殺意,今日不管如何,一定要結果陸隱川,讓他身敗名裂。
陸隱川掀起衣擺,就在眾人以為他要跪下去時,他盤膝而坐,泰然自若。
師無為一愣,陸隱川絲毫不給面子,無疑是當眾打他的臉。有人嗤笑出聲,他臉上一片火|辣。
「陸隱川,我好歹也教導過你兩年,對你有知遇之恩,你如今自知在劫難逃,破罐子破摔,連尊師重道這四個字都不會了嗎?還是說你自以為身在九尊之內,就能目無法度,草芥人命,視他人為螻蟻?」